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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收获之夜』(2 / 2)




就像是要避开喷出的鲜血般,斛从屋顶跳到地上,回到姐姐所在之处。



「老姐,多谢你的支──痛!」



少年被姐姐弹了一下额头。



圆戴著用以驱使振动钢丝的手套,虽然从外表看不出来,但指尖部分其实是以特殊金属制成,因此,以之弹在额头上的时候,将会让人感受到宛如足以深入头盖骨的恐怖痛楚。



「真没用。发呆太久了。……不是要拯救这个市镇吗?」



虽然姐姐还是一如往常面无表情,但清澈的眼眸中却透露出些许像是在劝慰弟弟的神色。



对不起──斛原本忍不住就要低下头,但因为视野一角在这时瞥见姐姐已经摆出弹额头动作的手指再度逼近,于是急忙拉开距离。以弟弟为对象时,姐姐其实是不太会手下留情的。



「不要逃跑啦。……算了。那么,该怎么办才好呢。……首先,斛去找出敌方首领,杀掉对方。规模大到这种地步的话,相信必然存在指挥系统。其他人挑出袭击他人者,优先加以处理。掠夺财物者不加理会也无所谓。……这样就好了吧?」



「不,这样行不通。我和老姐你是没问题,但是,其他人在战斗中派不上用场。」



在这一瞬间,鸦的另外八名成员都发出明显感到颇为不快的气息,但斛的说法也是无可厚非的。



毕竟斛带来的八名鸦都只是医师团的护送者,属于重视机动力与传递讯息技术更胜于战斗能力的类型。虽然他们多半还是具备基础程度的暗杀技术,但应该没有能够与人面对面厮杀的实力。肯定会有人因此牺牲,而且还不会只有一两人。



即使遭遇这样的情况,斛依然不希望让同伴中出现死伤者。



「虽、虽然您这么说,但我们也已接受过许多训练,拥有能够杀人的技术!」



一名大约二十岁出头,也就是虽然年纪比圆、斛大,但阶级却低于两人的鸦之成员,像是再也无法压抑内心不满般高声提出抗议。



「那不是重点……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对于表现出焦虑的斛,圆像是刻意要让对方听到一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用来争执的时间是最无谓的。我单独行动,其他人四名一组行动,这样就好了吧?」



斛无可奈何地点头,随即一蹬地面,再次跳上建筑物屋顶。他在一个接一个的屋顶上奔跑、跳跃,同时环视市镇全景。



纵使看到若是自己停下脚步挥刀就有可能使之得救的对象,斛也还是咬牙加以忽视。



自己该做的事情并不是拯救眼前的几个人,而是要拯救整个市镇,以及其中所有的居民。



对于传入耳中的求救声、哭喊声,斛只能相信姐姐与其他人会设法对应。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话说回来,真的有人率领吗?如果压根儿就没有负责指挥的首领之类的人物存在,自己就只是在追逐幻影而已,等于白白浪费掉了一个相当好用的棋子。



虽然一度浮现这样的想法,但斛还是不停奔跑,就像是要连这种想法也拋诸脑后一样。



「……那人是……?」



斛的视线捕捉到的是吊挂著教会大钟的钟塔。钟塔上有个人影,斛凝神细看。



对方是身穿白衣的男子。斛记得这个人应该是叫做谢尔盖的医师。会是他吗?但是,对方看起来并不像是正在指挥暴徒,似乎就只是独自站在高塔上,默默看著事态发展而已。



……多半不是吧。他可能只是在那里避难而已──斛很快就将注意力转向其他地方。



在寻找首脑的过程中,斛注意到某处区域传出明显比其他区域更为强烈的哭喊声。他认为声音多半来自亚历赛沙的中央广场。那里是商店、摊贩唯有在该处才呈现圆形排列,为了因应祭典等场合,地上铺著石板的一处大广场。



斛急忙赶往该处,看到了十分异样的光景。



由两匹马拉动的大型四轮马车,共有七辆整齐排列──这些多半就是老姐看到的马车吧──斛如此想著,同时看到许多人陆续被拋入马车之中。不论男女老少,所有人都遭到捆绑,而且还被加上了口衔。



负责捆绑者、上口衔者、将人装进马车者……参与者各司其职,作业流程有十分明确的区分,动作也相当俐落。



在斛看来,那些人像是准备掳走居民当成奴隶贩卖的样子。然而,别说是鸦,就连总本山也将奴隶商人视为批判、制裁的对象,不论在世界哪个角落,应该都不是能够大张旗鼓经营的生意才是。不过,斛也知道,即使如此,奴隶依然有其需求,所以依然存在供给者。



但是,奴隶商人通常只会以能够成为劳动力的年轻男性,以及在许多方面都可以派上用场的年轻女性为对象。然而,现在不只是老人与年幼孩童,就连看起来半死不活的人也同样被扔上了马车货台。这副光景明显异于寻常。



简直像是见人就抓一样,世上会有这种事吗?



在混乱之中,斛终于看到了他的目标──不停往返于马车之间的三名男性。唯有这三人没有携带武器,不但体型比其他人来得瘦弱,同时也没有散发出粗暴蛮横的气息。他们手上拿著档案夹与笔,正在点数陆续放入马车之中的人数……斛用心观察,发现对方有时甚至还会下达指示,特地要求将已经堆上马车的人又弄下来。



「不行,这家伙不在名单上。虽然看起来像是很有精神的样子……可是不能用。搬下来。」



他们在挑选吗?──然而,斛实在看不出被搬下马车的人有什么共通点。



另外还有一名不时会与三名男性交谈两句的男子。



对方的衣著与其他人不同,不但十分乾净,而且还披著一件很漂亮的斗篷,是个留有一头长发的剑士。男子脸上挂著像是在享受闲聊乐趣般的微笑,虽然身处这种状况,但依然带著奇妙的温和稳重气息。



相较于当下状况,男子的表情可说十分突兀,而他的举动也让斛感觉到此人身负武艺──至少是知道如何隐藏利爪的老鹰。这点明显与其他人不同。



「……终于让我找到了!」



斛从腰间的小袋子抽出前端较厚,宛如只撷取短刀刀身部分而成的飞刀。他的左右手各拿著两把,同时脱手射出。原本在计算人数的三名男子,头部都无声无息地插上了一把飞刀,唯独长发男躲过了偷袭。对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攻击,与其说是闪躲,更像是因为走动而刚好让飞刀落空──他的动作自然到让人甚至不禁要这么想的地步。



但是,斛并不认为自己的技术有这么差。少年是算准对方移动速度才掷出的,飞刀确实是被闪过而非失手。长发男的实力明显有别于其他人。



在正以绳索绑缚居民的那群人察觉状况有异之前,斛就已经拔出直刀,无声地从屋顶上朝位于广场中的长发男扑去。



长发男位于广场中央,身处马车的车阵之中。虽然从商店的屋檐到该处,需要进行距离相当长的跳跃,但斛就像是背上长有翅膀一样,丝毫没将距离放在心上。



设法削减不必要的肌肉,让行动更为灵活,只针对有必要的肌肉彻底加以锻炼……对于这个身为鸦的基本要求,斛做得非常扎实。



斛右手所握的直刀,刀尖已经锁定长发男的后脑。但是,对方却一个转身就闪过了攻击。



直刀从长发男的头发之间穿过,斛静悄悄地落在石板之上。少年目前与对方相当接近,由于长发男携带的长剑目前仍在剑鞘之内,对于以体术和刀刃较短的直刀为武器的斛来说,局面还是比较有利。



少年毫不犹豫使出第二次攻击──以左手出拳。虽然隔著斗篷击中了对方,但是手感相当坚硬,像是斗篷之下还有盔甲之类的防具。斛对著目标脸部挥出直刀,长发男往后一仰,闪过了攻击。



「招式不够洗炼哪,没必要这么急躁吧,冷静点。……你应该是鸦吧?」



斛自己也很清楚,「非得快点杀掉这家伙不可」的念头使注意力无法集中,让招式变得拙劣。



少废话,给我闭嘴──斛单凭右手使出包含这种想法的一记突刺。长发男一退再退,总算避开了攻击。到了这个时候,周遭自然也不可能还没察觉斛的存在,无数男子高声吶喊,纷纷拿起武器。



斛肯定长发男确实相当厉害,而且,在四周遭到包围的状况下,战斗也必然相当艰难。



「虽然年纪还很轻,不过素质不错。看来鸦也不是没有高手哪。」



长发男一边后退,一边露出看似十分高兴的笑容。



斛再次投掷飞刀,对方这次以迅速甩动斗篷的方式弹开了攻击。



「你的任务就是杀了我吗?……也好,就陪你玩玩吧。不过,这里对彼此都不太适合哪。……我带走一匹马啰!」



长发男从怀中取出短刀,切断了不是系在马车上,而是系在商店门口的白马之系绳,一下子就跨到了马上。



「你会跟来吧,鸦的少年?我这就要逃跑啰,试著追上来,看看能不能砍掉我的头吧。」



白马开始奔驰,在此同时,周围其他男子也对斛发动攻击。不过,斛随即跳到马车上,避开了攻势。就在斛正要去追赶长发男时,有人靠到了他的脚边。



「……救、救命啊、求求你……!!」



一名先前被扔上马车的少女,从口衔的缝隙间如此大喊。



但是,现在不是拖拖拉拉的时候。斛知道,自己眼前的任务就是杀掉敌人首领,不能为了拯救马车上的人们而在这个地方陷入混战。



「鸦的同伴……老姐和其他人一定会来救你们的!再等一下吧!!」



虽然看到头上绑著绷带,留著鲍伯头发型的少女,左眼不停涌出泪水,但斛实在爱莫能助。



为了追赶骑著马离开的长发男,斛冲了出去。起步时,他突然觉得似乎在哪里看过刚才向自己求助的少女,但就是想不太起来。



因为斛晚了几步,四周已经不见长发男的踪影。不过,在他跳上屋顶眺望之后,很快就发现了目标。由于路上铺著石板,即使在地狱般的哀嚎之中,轻快的马蹄声依然非常容易分辨。



虽然彼此相隔一段距离,但斛判断,凭自己经过锻炼的腿力,加上可以忽视街道巷弄,直接走屋顶追过去的方法,应该赶得上。



马似乎正往城墙方向移动。



对方打算逃走吗?或者只是单纯想要引自己远离马车?虽然斛的脑海中闪过各式各样的想法,不过,在他找到答案之前,马就已经先抵达了城墙处。



那个地方只有一间老旧的仓库,在附近一带算是比较开阔的场所,可说相当适合厮杀。



长发男下马后便拍了拍马的屁股,将马赶往他处,接著拔出剑。



看到出现在眼前的剑身,斛不禁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宛如木纹的波浪纹路……该不会是乌兹钢吧?」



「很硬、很不容易生锈,更重要的是非常迷人。很不错吧?不过,希望你能改叫它大马士革钢,我比较喜欢这个发音。」



大马士革钢可以分为两种,一种就是又称乌兹钢,品质极高的物品。另一种则是试图将之重现,但只能让外表看起来如出一辙,品质则稍逊一筹的物品。



流传于世间的,大多是后者。



传授斛剑术的师傅也只拥有一把以乌兹钢打造的刀剑。斛早已知道,那是非常优秀的素材。



开始吧──长发男在这么说的同时毫不做作地举起了剑。斛也自然地摆出架式。



这次并没有发生以斗气互相冲突的情况。斛觉得似乎只要放出斗气就能压制住对方,而且想怎么压制都没问题。虽然长发男让少年产生这种感觉……但是,大马士革钢剑在黑暗中发出妖异光芒,让斛提高了警戒。



虽然大马士革钢具有能吸引富有收藏家拚命收集的魅力,但斛不认为眼前的男子属于那种类型。的确,对方相当有气质,甚至可说散发出成长过程中都无忧无虑的感觉。然而,他先前遭遇斛的一连串攻势却毫发无伤,也是事实。



有人说刀剑会反映出使用者的特徵,更有人说刀剑就是使用者的灵魂。身负武艺者使用何种武器、如何运用……从其中可以得知许多事。现在,自己面对的剑,将会对我诉说什么呢──将左手伸到身前,右手直刀摆在身后的斛,思考著这样的问题。



摆出架式后,斛感觉到原本支配著自己的急躁心情逐渐变得淡薄,总算是恢复了冷静。但是,他并没有让自己彻底平静下来。少年知道,目前依然是「没有时间」的状况。自己能够越快斩下眼前的男子,事态就能越早获得控制,居民们也可以少受点苦。



然而,斛却始终找不到能够进攻的破绽。虽然看起来很柔和,但也有某种坚硬感,不论是放出或收起斗气,长发男的架式都没有出现可趁之机。



「怎么啦,害怕了吗?……我们彼此应该都没有慢慢来的闲工夫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斛一边感觉一道汗水流过脸颊,一边开口提问。



「今晚可是期待已久的收获时刻哪。因为筛选已经完成,应当获取的对象变得明确,所以我雇人前来收割,就这样而已。……话说回来,因为总本山、不、罂粟的走狗出现,多少让我有点著急就是了。」



走狗,多半是指亚尔克吧──这点斛还猜得出来。但是,除此之外的内容,少年就都无法理解了。



或许是感觉到了斛的疑问,长发男微微一笑,像是补充说明似地补上一段话。



「得以免于阵士适性审查药影响的居民们,也就是具备充分阵士适性者……我说的收获,就是指这些人喔。」



「……什么?那么,所谓的传染病,难道是……!?」



──来了。突刺。虽然被对方逮到破绽,但斛还是以直刀砸开了攻击,并且随之逼近对方,以流畅的动作砍向长发男的斗篷,目标是敌人的侧腹。



「该死……!」



果然还是砍中了某种坚硬的东西,直刀不停震动。与其说是盔甲,不如说更像是敲击厚重玻璃墙的手感。其中似乎有著什么机关──斛看出这点,于是将目标转向曝露在外的脖子以上部位。



斛大动作高高举起直刀。长发男则宛如畏惧对手威势般,一边后退,一边将长剑打横,准备招架……就在此时,少年飞起一脚踢中剑身,将对方手中长剑带往上方。



长发男睁大眼睛,露出相当佩服的表情,看著斛此刻已经位于自己头顶之上的靴子。



「原来如此,你还有这一招啊。」



刀剑是很容易理解的武器。它们就是攻击之意志的化身,所以在战斗时很容易引人注目。



但是,能够用来伤人、杀人的,并非只限于利刃。



采取以体术搭配刀剑的战术时,真正重要的,其实是前者。



斛高高踢起的脚就这样接著转为脚跟攻击,锁定长发男的脸部砸下。但是,对方扭转身体避开了攻击。长发男闪得十分惊险,差点就失去平衡。



斛砸下来的脚就这样重击地面,紧咬著大地,先前便已高举的直刀,到了这个时候才终于劈下。这一击的气势,简直就像是要直接把对手的脑袋劈成两半一样。



「……怎么可能……」



斛的直刀确实劈向长发男的头部,但是,刀刃却在眼看就要碰到对方头部的地方停住了。斛再次感受到那种奇妙的手感……。感觉刀刃像是砍在非常厚的,有著类似玻璃般光滑表面的物体之上。直刀因为砍中无比坚硬之物而不停震动。



不论斛再怎么加大力量,刀就是无法更往前推进半分。



为什么?──当这个疑问闪过斛的内心时,他总算是注意到了。



斛想起来,就在自己手中直刀劈落的瞬间,似乎看到男子身上出现粉状的蓝白色光芒。光芒很淡,闪现后随即消失……但是,这样就足以作出判断了。



──这个男的是阵士。



「……〈气〉跟〈壁〉,是吧……!?」



「聪明。刚才就是用这类非常简单的阵,搭配上〈硬〉的结果。不过,这些阵的负.担.轻.归.轻.,但其实相当好用。」



斛在收回直刀的同时,利用距离已经拉近的机会,以左手使出掌打,虽然命中长发男的腹部,但依然传来那种像是打中墙壁的手感。



「练到能够以小规模迅速运用的话,就像是多了一只拿著盾牌的手一样。而且……」



不论运用阵的速度再怎么快,阵还是会发出光芒。变成鲜红色浮现的烙印,以及使用时出现的,于空中成型的蓝白色阵之文字……斛不可能错过这些特徵。



少年认为,这样的话,对方多半是以衣物掩盖烙印,在发现阶段时也以斗篷确实地遮掩住了阵的蓝白色光吧。……这人很熟悉身为阵士的战法。



必须赶快切换成对阵士用的战术才行……虽然内心这么想,但斛难免感到焦急。



贴身肉搏原本是斛最擅长的战法,但他现在已经完全失去冷静,有必要重整态势。



斛收回打出的左掌,往后跳开。然而,在靴子正要离地的瞬间,斛勉强以眼角余光瞄到一道蓝白色光飞快地掠过自己身旁。──那是已经进入发现状态的阵。



对方打算做什么、自己会遭遇什么……在浮现这个疑问的同时,少年的背就已经撞上了一片墙。



虽然他回头往后看,但什么都没看到。……透明的空气之墙。



「在两公尺左右的范围内,不管要对哪里施展都可以,这点也不错。」



长发男朝斛逼近,相当灵巧地边收臂边挥出长剑。



想要闪躲的话,要是对方又创造出墙壁,自己的行动就会遭到封锁,攻击也是如此……这样的话,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内心的混乱,让斛的身体也失去了平衡。在这个状态下能够做什么?有可能抵挡吗?凭单手承接长剑的一击?搞不好会让自己跟直刀一起被砍成两半。……挡不下来的。



不管怎样都只能先硬吃对方一击了──斛是这么想的。



所以,少年抱著两败俱伤的打算踢出一脚。就像是想把对方推开似地,斛将身体靠在背后的墙上,以鞋底踹向敌人。果然还是同样的坚硬感觉,这脚也被挡下了。



但是……几乎就在斛产生这种感觉的同时、不、还要再稍微早一点点的时候,他就已经发觉,挡在自己背后的墙壁消失了。



「我知道了!!」



少年因为踢腿的反作用力而往后方飞出,但是,大马士革钢剑也已紧跟而来。



剑尖在斛的胸口到腹部割出一道伤口,不过没能连骨头都砍断。斛判断,虽然肌肉遭到切断,但也不过就是才砍进骨头几分的小.伤.口.而已,伤势还很浅,自己还能战斗。



斛带著血花在地上滚出一段距离后,随即以直刀摆出架式。



锐利到即使被砍也不会觉得痛的程度啊──斛心想,真不愧是大马士革钢剑,要是刚才轻易选择以直刀挡架的话,大概早就被砍成两截了吧。



斛很想称赞自己的判断力,但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虽然目前还因为剑锋实在太利而没有多少失血,但迟早会变成血从伤口不断滴落的情况吧。必须在血流乾之前有个了结才行。



既.然.已.经.知.道.要.如.何.打.倒.对.方.……不论是在此撤退或败死,斛身为一个男人、身为一个使用刀剑者的自尊,都不容许这类结果。



斛用低肩下投姿势射出两把飞刀,然后以几乎能够追上飞刀的速度冲了出去。



游刃有余的表情从长发男的脸上消失,虽然他试图藉由甩动斗篷的方式来挡下飞刀,但斛朝长发男肩膀斜劈的一刀也已逼近。



长发男咋舌,手放开斗篷,改以双手持剑。



他以长剑抵挡斛的斜劈,用空气之墙弹开了飞刀。斛保持压制住对方长剑的姿势,跟著就朝敌人下半身踢出一脚。这招也被空气之墙挡了下来。不过,这正是斛想要的。



「我扔出的飞刀可是两把喔?」



「什……么?」



长发男的眼睛睁得老大,就在这个时候,飞刀也刺中了他的肩膀。这是来自正上方的一击。



少年用下投法掷出飞刀时,将其中一把朝水平方向射出,另外一把则是朝著空中拋去。他在一个动作中运用了两种投掷法。



「那个阵确实是非常难搞哪。……不过,你一次只能创造一片墙壁吧。」



在之前斛试图踢开对方时,长发男消除了原本设置的,用以阻挡斛后退的气墙,重新创造出用来保护自己不被踢中的空气之墙。如果长发男刻意选择承受一脚的话,斛多半就没办法找到这个答案,更应该早已死在大马士革钢剑的斩击之下。



因为担心踢腿造成的伤害,导致长发男让自己手上的牌曝了光。



敌人每次只能构筑一片墙。也就是说,只要能够同时进行三次以上的攻击……就可以伤到对方。



原本一派轻松的长发男,终于露出了焦急的表情。



斛在紧贴对方的状态下爆发出斗气。虽然伤口开始喷血,但现在他根本无心顾及这种事。斛已经不打算再远离对手,在看穿敌人技俩的同时,他也找到了胜算。



斛知道,接下来就是胜负关键──看看究竟是自己会先丧命,还是能在这之前就先以全力一击打倒对方了。



「来拚个死活吧!」



斛的脚往后收,直刀再次挥出。在此同时,他以左手抽出飞刀,将之当成短刀般运用,搭配上直刀,使出像是要剪断敌人脖子的攻击。直刀被长剑挡下,飞刀则被阵挡住。这时,斛补上以心窝为目标的一脚。──中了。少年隔著靴子也能明确感受到踢碎对方肋骨的感觉。



长发男往后飞出。虽然摔落地面但也还能立即爬起来,以单膝跪地姿态拿起长剑,斗志堪称坚强。然而,为时已晚。



斛早已射出一把飞刀,自己也已跳往长发男头顶上方。飞刀呈现水平飞行。



由于长发男将长剑指向上方,所以斛认为对方应该已在侧面展开空气之墙。



对于眼前堪称理想的状况,斛一边努力压抑自己的笑意,一边以右手挥出直刀。



飞刀被弹开,直刀也被挡了下来。在这个瞬间,斛空著的左手便已砸中仍插在长发男肩膀上的飞刀,将之更进一步压入对方体内。鲜血随之喷出,长发男发出痛苦叫声。



长发男咆哮,大力挥动挡下直刀的长剑,将斛甩飞了出去。



「来啰,还没完──啧!!」



斛看到从自己身上喷出的鲜.血.正.浮.在.空.中.。



空气之壁──本应看不见的墙壁,因为斛的血而变得可以看得见了。



在斛与长发男之间,距离后者约两公尺的位置,出现了一片相当巨大的墙壁。



「果然不该随便尝试自己不习惯的事情哪……。学人当剑士居然差点搞到没命……碰上真正行家的时候还是不行啊。我对剑术的自信,这下子让你给彻底粉碎啰。」



虽然斛多次设法绕过墙,但墙壁宛如能够追踪一样,始终挡在他与长发男之间。



仍然跪在地上的长发男,先拔出肩膀上的飞刀,接著将长剑当成拐杖站了起来。



「……伤得相当深哪。要是不尽快好好接受治疗的话……。」



「你以为我会放你逃走吗!?」



「抱歉,我肯定逃得掉。……阵士毕竟是阵士,从一开始就该用阵来战斗的。」



长发男将长剑回鞘,接著高高举起手。从皮革手套的缝隙间透出光,斛甚至可以清楚看到对方的手正发出红光。



如果是蓝白色光,表示阵处于发现或发动状态,红光则是烙印本身在发光,表示烙在该处的阵正在激烈运作。



也就是说,阵已经发动了。



但是,在刚才的战斗中,斛并没有感觉到有任何阵始终处于发动状态。少年认为,空气之墙多半是在衣服之下,也就是在斗篷内侧迅速完成发现、发动步骤的吧……如果是从手掌处放出阵的蓝白色光,以自己经过训练的眼力,应该不可能看漏才是。



难道是从战斗前就已经发动,一直持续到现在……?



斛急忙想绕过空气之墙攻向长发男,但始终无法突破。墙也没有丝毫缝隙。虽然斛试过从上方投掷飞刀、从侧面挥砍等,但攻击都被轻松闪过,斛本人则始终被挡在墙外。



在斛努力尝试的期间,他的血也还是不停地滴落。



越是注入更多力量、越是加快行动速度,流失的血液量就越多。



「那么我就先走一步了,鸦的少年。如果你能活下来的话就改天再见吧。」



长发男迅速脱离战场。空气之墙消失后,斛原本打算追击,但却突然失去平衡扑倒在地。



失血过多了吗──斛原本这么想,但是,撑在地上的手让少年发觉并非如此。地面正在摇晃。



「……喂、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阵啊……。」



斛起初以为对方是用阵让地面震动,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少年身旁映出巨大的身影。一个十分巨大,像是没有头部的男性……不,某个有著不可能属于人类体型的东西,正站在距离斛不远处。对方到肩膀处为止的高度超过三公尺,肌肉厚实程度更远远凌驾猩猩之上。那个露出苍白肌肤的东西……多半是鵺。



而且,那种东西还不只一个。随后又有两个从城墙上出现,跳落到斛的身边。它们著地时发出轰然巨响,让地面也随之晃动。



当斛撑在地上的手与膝盖离开地面时,他不禁有种像是正陷于恶梦之中的感觉。



没有头的白色巨人──三个这样的怪物,宛如要阻挡斛去路般并肩而立。这副光景,让斛觉得自己像是迷路误闯陌生的博物馆,正抬头仰望著模样恐怖的雕像。



虽然三个怪物都同样有著宛如石灰般的苍白肌肤,没有头部且十分巨大,但个体之间却又存在微妙的差异──体格不太一样。站在一起时,看起来就只像是某种诡异的艺术品。



「……可恶,真的流掉太多血了啊。」



斛感觉到自己开始无法集中精神。可能是因为失血吧。



少年以手压住伤口,但他的伤势没有轻到这么做就能止血的程度。虽说斛带著用以缝合伤口的针线,不过,眼前的鵺当然不可能会等他缝好伤口吧。



斛知道,如果不设法突破眼前的困境就必死无疑,而且也无法追击长发男。……但是,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做得到。



其中一只鵺在此时朝斛挥出一拳。虽然拳速快得让少年有点意外,但也还不到让他躲不掉的地步。斛轻轻跳起,闪过了攻击。



既然如此,先摆脱这些巨人,然后再去追赶长发男,这应该是最不会浪费──



「什么!?」



就在斛准备逃走而将力量灌注于腿上的时候,一把飞刀刺中了他的大腿。贯入腿部的力量与冲击,让斛失去平衡而跌倒在地。那把飞刀正是斛自己所用的物品。



「……哈哈!居然还真的给我射中啦!寄放在我这儿的东西还给你啰!」



在某间平房的屋顶上,长发男正在大笑。



斛心想,原来这家伙只是装成已经逃跑,其实还在寻找报一箭之仇的机会啊。



「该死!怎么会在这种时……!」



倒在地上的斛立即拔掉飞刀,在单脚跪地的情况下拿起直刀摆好架式。



斛根据感觉判断,刚才那记刺中大腿的飞刀应该没有伤到骨头。但是,少年灵活敏捷的行动能力已经完全遭到封锁了。



失去了身为鸦、同时也是斛自己最有力的武器「速度」,加上鲜血还在不停流失,眼前的三只鵺,顿时成为非常强大而沉重的压力。



「已经没办法跑动了吗。……接下来就只能靠老姐了哪。」



所以,至少自己得设法压制住这些鵺。



就算没办法将三只都解决,两只、不、至少也得干掉一只才行。



斛握著直刀的手更加用力。血从伤口溢出。



虽然感觉到意识正慢慢地变得越来越模糊,但少年还是拚命在内心之中燃烧斗志。



「来啊,你们这些鵺!」



两只鵺同时攻上,脚步撼动了大地。



怪物以宛如天真无邪孩童捕捉昆虫时的姿势,分别朝著斛伸出双手。



斛以单脚跳向其中一只,用双手握住直刀,带著体重用力挥下。刀刃砍裂了鵺的身体……但是,只砍进十多公分就结束了。因为,浮在空中的斛已经被敌人抓住了。此刻的光景,简直就像是大人陪小孩玩耍时将对方高高举起一样。



无头巨人就这样保持高举著斛的姿势……双手开始对他施加极为强大的压力。



斛的肋骨碎裂,伤口也剧烈喷血,口中发出痛苦的咆哮。



真是不堪一击到令人意外的地步哪。人生就是这么回事吗、自己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死亡──少年清楚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斛早已理解,这一天迟早会来临。



然而,他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遭到鵺杀害。



「老姐……对不起。」



吐出这句话之后,斛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眼见直刀刀柄就要从少年的手中滑脱……就在这个时候。



斛先是感到自己浮在空中,随即开始往下坠落。



在少年摔落地面的同时,他注意到,身旁地上已经瘫著两条苍白而粗壮的手臂。



斛就这样继续躺在地上,看著喷出白色血液的鵺发出不具意义的喊叫声,频频倒退的一幕。



他也没有错过之后的光景。



在夜晚的黑暗之中,闪光一再出现。巨人的手与身体分家、腿部断离、身体遭到撕裂,白色的血喷上半天高。一转眼,两只鵺便已成为肉块。最后的一只则像是察觉接下来就轮到自己似地,双手紧握成拳,开始朝斛逼近。



在鵺与斛之间,一名手中持刀的男子挺立。



虽然刚刚才接连砍杀庞大的怪物,但是,别说是有油脂黏附,长而厚实的刀身之上,甚至没有沾染半滴血迹,简直就像是刚打磨过一样耀眼。



「为什么……怎么会……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让我活下去,对你有什么好处……我是为了要杀你而……」



背对著斛的剑士,举刀摆出架式。缠在对方脖子上的蓝色围巾,在夜风中舞动。



「既然如此,至少得让你死在我的剑下。」



阵士……不、剑士亚尔克。



彷佛为了守护斛似地,此人让碧蓝飘起,挥出手中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