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放学后，你要我跟女生见面？」



「对。」



我带著满脸的不信任反问，雅也就一如往常地露出颇为可疑的下流笑容，像在进行密谈似的把手勾到我的肩膀。我忍不住大声叹气，从旧校舍男生厕所脏兮兮的窗口仰望天空。



「（下课时间不过十分钟，雅也会特地要我陪他来这种地方的厕所，本来就令人觉得有什么事情……）」



在路上设想过的各种可能性当中，可以排倒数第三的糟糕发展。顺带一提，最糟的发展是邀我参与抽菸之类的勾当，最好则是有多的演唱会门票要让给我。



「不行啦，我今天已经有重要的约了。」



我从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确认下课时间还剩多久，雅也却没有因为我明显不感兴趣的态度而退缩，还使劲把我拉过去继续说：



「哎，听我说嘛。那个女生叫『绫辻音无』……是我之前联谊时认识的学妹。」



「联谊……该不会是联谊演唱会的简称吧？」



「哪有可能啊，就普通的联谊啦。男男女女聚在一起闹的联谊。」



「哦，是杰尼斯和AKB的联谊演唱会吗？」



「有那样的演唱会确实是会让男男女女聚在一起闹没错啦！欸，拜托你喔。」



「抱歉抱歉。就算那样好了，你才读高中，又已经有女朋友，怎么会跑去联谊……」



我傻眼地望向雅也，他却还是用颇亲切的笑容回我：



「哎，老实讲，我也只是被读大学的老哥带去凑人数啦。要说完全没有乱搞的念头就是假话了，不过基本上有九成是当作社会学习。」



「社会学习是吗……」



原来有这么轻佻的社会学习啊。不过，雅也实际上就是这样的家伙。要说他轻佻也没错，但是做人坦率，更没有恶意，因此不可思议地难以对他产生反感。



「所以喽，参加者当然也全是大学生，但不知道为什么，当中有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女生。问了以后，对方就说她读我们学校的一年级。」



「原来如此。然后呢？难不成……那个叫绫辻的女生对我这万人迷现充帅哥有兴趣？」



「你很快就懂了嘛。」



「免了。」



「欸，结论未免也太快了吧，拜托你喔！」



「没有什么快不快啦，我从一开始就讲过，今天放学后已经有重要的约吧。」



「那种小事延一延嘛。我猜是跟亚玖璃约好一起回家之类的日常活动，对吧？」



「确实是日常活动没有错，不过有约就是有约。」



「不不不，这跟有没有先约无关！我在谈的是优先程度！」



「呃，所以啦，在我的观念里就是先约好的比较重要……」



「世上有比『跟easy的女生约会』更重要的事吗！」



「有啦！还有，你不要把那种用下半身主导人生的观念加在我身上！」



我甩开雅也的手打算离开厕所，他就急著想挽救。



大声叹气的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



「喂喂喂……你干嘛这么执著啊。让我跟那个女生见面，对你有什么好处可言？」



「好朋友会幸福。对我来说这就是好处！」



「原来如此。那么，实际情形是？」



「我用了朋友的贞操当代价，约好要她介绍『easy』的朋友给我认识！」



「根本人渣嘛！」



撤回前言。这家伙做人坦率，没有恶意，开朗得让人难以对他产生反感，可是骨子里到底是个人渣……说起来，不让人反感的人渣还满糟糕的吧？



「拜、拜托你啦，佑～～音无说她对我完全没兴趣，可是换成你就有。既然如此，做个交易是难免的嘛，这样才能促成美好的双赢关系啊～～」



「赢的只有你跟那个女生吧！」



我想到自己有可能在高中交错朋友而发出叹息，雅也就不解地偏过头。



「？呃，可是这对你也一点都不算坏事啊。」



「这就是坏事吧。我今天已经有约了，更重要的是我也已经有女朋友……」



「？咦？可是，你最近不是跟亚玖璃交往不顺吗？」



「唔喔！」



出自别人口中的「交往不顺」这句话让我内心严重受创。



我摀著胸口问雅也：



「雅、雅也……你说交往不顺，是从哪里听来的……」



「没有人跟我说啊……只是一般从旁边观察到的印象。」



「哪、哪个部分让你看了觉得交往不顺？」



「哪个部分……当年轻男女交往半年还一点进展都没有时，本来就非常那个了，而且像你们最近一起玩的时候感觉也格外有隔阂。」



「唔……」



一语中的。我和亚玖璃……这阵子其实处得并不好。关于她跟雨野接吻未遂那件事，姑且是当成误会了结了，话虽如此，那码归那码，我们变得要一步步摸索相处的方式了。



「（怎么说哩……大概是因为胆小吧，我和亚玖璃都一样。）」



两个人乍看之下都属于大胆开放的类型，实际上却有将「尊重对方想法」摆第一的倾向。所以最近总是先冒出「这样做会不会被对方觉得奇怪」、「那样做是不是又会被误解」之类的念头，到最后，我们始终只能聊一些不痛不痒又极为表面的话。



然后，别人看了这样的状况，当然会觉得我们两个似乎「交往不顺」………………



「（…………不对，不只「看起来」而已……实际上我们就是「交往不顺」吧……）」



我重新体认到这一点，沮丧地发出叹息。



雅也好像看准我内心有隙可乘，就再次向我提议。



「所以喽，在这种时候，和对你有好感的学妹见个面如何呢……」



「那还是免了。」



「这男的意外保守耶！欸，拜托啦，佑。和她见一次面就好，之后随你高兴没关系。」



「我说过了，我有女朋友……」



「你敢说你有？在这种情况下？真的？」



「…………」



我无法立刻回话……既没有值得一提的既成事实，最近更是连聊天都变得生疏，我能把这种关系的女生称为女朋友吗？那跟我对亚玖璃所怀的心意，说起来又是完全不同的问题。



「（何况我们在最近还目睹雨野和天道光明磊落地配成了一对的场面……）」



目前我跟亚玖璃之间没有任何一个场面比得过他们。



「…………（唉～～）」



雅也趁著这段沉默的时间一面拍我的肩膀，一面把安排的行程塞给我。



「好啦，放学后，她会在旧校舍后面原本是脚踏车停车场的地方等你，麻烦你喽～～」



「喂，等一下！我说过我已经有重要的约──」



「听不到听不到～～」



雅也无视我的主张，还捂著耳朵匆匆离去。



「（那家伙……！打算把话讲完就逃吗！这样我在放学后要是不赴约不就像是把对自己有好感的女生搁在外头的鬼畜男一样！别开玩笑了！）」



尽管我察觉雅也的企图以后就拚了命追他──



──结果在这天，直到放学的麻烦时刻来临以前，雅也都捂著耳朵躲来躲去不见我。



……再撤回一次前言。



雅也不是人渣。他如此一心一意地动歪脑筋，已经到了值得尊敬的地步。



……不过──



我肯定是交错朋友就是了。



＊



「而且对方又不在……」



放学后。我不得已到原本是脚踏车停车场的地方赴约，别说没有女生，就连半个人都没有，只有随风摇晃的生锈铁皮屋顶嘎吱作响。



即使一面踩著从石板路缝隙长出来的杂草一面走进屋顶底下，可以坐的地方当然也没有墙让我靠，环境非常不舒适。



「（我想赶快了事然后赴原本的约耶……）」



我无聊地摸著脖子等对方。其实我也想把智慧型手机拿出来玩，但这种时候让对方看见自己明显在用手机打发时间好像也不好，就算闲闲没事，就算地方不舒适，我还是保持著紧张状态杵在原地。



「（……该怎么说呢？这大概就是我的毛病吧……）」



对方应该是感觉无关紧要的女孩子，结果我还是像这样为她著想。假如我真的只以亚玖璃为优先，就算不赴这个约也可以才对……



「……我就是办不到嘛。」



我是因为这样才被形容成八面玲珑吧？不过我只能说这是天性，实在无可奈──



「办不到什么呢？」



「！」



突然被人从背后搭话，尽管我打从心里吃了一惊还是急忙回头。于是，那里有个红褐色鲍伯短发与极短裙子令人印象深刻，感觉实在脱俗的女同学身影。



我有些慌了，但还是立刻摆出笑容并举起手。



「嗨、嗨～～呃……叫你绫辻同学，应、应该可以吧。」



我露出微笑以后，立刻就后悔「为什么要对她笑啊」……为什么连面对无关紧要的人，我都想立刻表现出好的一面……唉。



然而这个学妹……绫辻同学当然不会察觉我后悔的想法，还纯真地笑了一笑。



「啊哈哈，没错～～谢谢你喔。啊，讲话不用这么客气啦～～乾脆叫我『音无』也可以喔。话说学长，你来得好早喔。超逗的～～」



绫辻同──绫辻嚷嚷著就自己笑了起来……至今仍正经八百地活在内心的另一个我则大大地叹息。唔、嗯～～读高中以后，我以为自己对她这种调调也习惯不少了……看、看来还有得适应。



我先让心情平静下来才重新面对绫辻。



「所以呢？呃，绫辻，或许雅也没有和你提过，可是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啊，我晓得啦，是那个叫亚玖璃的女生吧？我有听说过～～学长真的很逗耶。」



「你说我很、很逗？」



「是啊，听说你们交往了半年都还没做任何事，不是吗？」



绫辻毫不羞惭地笑著回答我……这次不只是内心的我，连现实中的我都差点叹气了。



我搔著头问她：



「呃，那你知道我有女朋友，找我还有什么事情？」



「事情？事情是吧。要问我这个喔？呃～～啊，不然，请学长跟我交往。」



「什么叫不然啊……」



我不禁哑口无言，绫辻却一脸平静地继续说：



「咦，因为学长跟女朋友交往不顺利嘛，对不对？那不就没关系吗？正好……我现在也可以算单身。」



也可以算单身是吗？



「不，有关系。该怎么说……呃……交往不顺是暂时的……我对她还是有感情啦……」



我跟头一次见面的学妹讲些什么啊？我难为情得脸都热起来了。



为了及早把话讲完，我急著做出结论。



「所以喽，我不能跟你交──」



「啊，那就算了。」



「──咦？」



对方一下子就收手，使得我发出怪声。感觉就像在相扑时扑了个空。



话虽如此，既然对方肯收手正好。我轻轻举起手继续说：



「呃，那、那就这样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