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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之守千秋与盗帐号(1 / 2)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暮林



我第一次自己制作电玩游戏是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



说来没什么了不起,就是玩票性质地拿家用主机的RPG初学者制作工具弄一弄,极典型的入坑方式,即使说喜欢电玩的人都曾经走上这条路也不为过。



然而,要提到我当时跟别人的一丝丝区别……大概就是我好歹有「完成」一部作品吧。



这算我的武断印象就是了,感觉碰这种制作工具的人大多会因为厌倦就半途而废。就算鼓起劲想制作符合自身喜好的壮阔RPG,十之八九也会在设计完最初的第一个村庄便后继无力,然后兴趣就在忙东忙西之间转移到其他方面,我想这种套路应该是最多的。



我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自己完完全全属于这一型。像我最初一边接受教学一边著手构想的RPG巨作就是在刚起步时,勉强做完第一个村庄的剧情之后就精疲力尽了。



原本事情应该会演变成就此歇手停工的,不过……



后来,我发现了某件事。



「咦?这个村庄的剧情花了太多心思制作,好像光这样就可以收尾了耶……」



正是如此。



没错,虽然这根本不在我的预期之内,但因为精雕细琢地描绘完一段剧情,以独立情节来看,光那样就能成立一部故事了。



既然这样,乾脆把大而无当的故事设定全部毁弃,用这些内容做完一部「口袋短篇」吧……这个有些取巧味道的点子是我最初迎来的转机。



以结果而言,这部作品就成了我──星之守千秋的……不对,就成了〈NOBE〉的处女作。



至今我仍记得在制作那些内容的过程中,创作对自己来说真是一大乐事。



跟我擅自描绘出壮阔蓝图,结果RPG巨作构想到最后就被种种门槛及限制搞得叫苦连天时完全不一样。



从最初就将目标设定于不用勉强的范围内并动工制作的过程中,我在心理和时间上都能感受到宽裕,要岔题或在小细节格外下工夫都随我自由。结果,从头到尾只顾用轻松愉快的心态制作的那部口袋短篇一下子就完成了,让我大有成就感。



然而,话虽如此,我并不是单纯因为这样就认为:「自己往后还要继续做游戏!」创作这件事本身固然快乐,不过一想到实际花费的时间与劳力,它对我来说难以称作优秀娱乐这一点同样是事实。



要谈到我为什么会像这样,创作规模虽小,却能以免费游戏制作者身分活动至今……一言以蔽之,还是因为有愿意玩自己作品并给予感想的人在吧。



最初的契机是我懵懵懂懂地想到反正好不容易才做出来,就利用RPG制作工具附属的线上投稿功能把这部口袋短篇传上去好了……我并没有对自己的作品独具信心。尽管我自己有下过苦功,也对此满意了,但实在不会冒出任何一丝「即使与别人的创作比也能脱颖而出」的狂妄想法。



实际上,那是以系统面来说毫无巧思的作品,假如有堪称特色的部分,顶多就是延续了我目前的作风,或多或少有呈现对普罗大众而言显得奇特的世界观(我个人认为这样算中规中矩)。



即使如此,既然是努力完成的作品,又有具匿名性的简单投稿功能可用……我会投稿出去,真的只是为了求得自我满足。



所以,问题本来就不在于能不能进排行榜,这样的作品要得到一句感想何止是奢望,连有没有人肯玩都值得怀疑……



但世上似乎就是有品味格外特殊的人。



投稿后过了几天,那款作品在某日突然多了仅仅七字的感想……「有稍微戳中笑点」这样一句评语。



这句感想客观来看实在太微妙,至少绝非赞赏,语气上甚至有否定的意味也说不定。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当时的我……收到那短短的感想,就已经高兴得想要跳起来手舞足蹈了。



那简直是从未体验过的快感。



说得自卑点,大概也是因为想获得认同的欲求被满足才让我为之陶醉吧。实际上,我从以前个性就内向,朋友又少,属于不曾受明显霸凌,却多少还是有被人嘲弄或暗地中伤过的那种小孩,因此我确实有在网路世界寻求寄托或找地方实现自我的倾向。



然而,连这种背景或动机带来的快感都让我觉得无关紧要了……有种十分原始单纯的心动及雀跃就是如此满足我的内心。



幸福得像童蒙时期用蜡笔随意挥洒的画作被父母带著笑容接受一样。



创作的一方做得开心,接受的一方也愿意笑纳。



这种只会带来幸福的交流让我完全迷上了。



我立刻制作了第二款、第三款作品,然后又得到些许回响,为此感到陶醉,但后来那款家机版制作工具的游玩人口著实开始萎缩,只好转移到电脑版上进行制作。我在免费游戏投稿网站上注册帐号,还开设部落格用来当广纳意见及感想的窗口。



回神以后,我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挂上了「免费游戏制作者」的头衔。



不过在这样的过程中──要问到所有创作活动是否始终愉快,我必须招认答案是NO。



作品慢性地陷入难产之苦自然是有。然而,更重要的是所谓创作活动这档事,规模做得越大……时间持续得越久,我便切确感受到这样的交流形式无法永保幸福快乐。



简而言之,会有辛辣的评语。取自自己心灵一角的创作得到佳评会让我高兴得跳起来,相对地,要是得到负评,自然就会伤心消沉。



我想这种伤害会因人不同而大有差异,不过,我本身似乎还是属于较脆弱的那一型。光是被简单评一句「无聊」,我就会灰心到连自己都意外的地步。



理由恐怕在于……我这个人一直都是「本著好意」在从事创作活动吧。



如同我先前举过的例子,那就像稚子让母亲看自己画的图一样。纯粹为了取悦别人,极为无邪且个人的行为动机。因此,要是忽然冒出美术老师开始指正「你这里火候不够」,就算我完全明白对方有理,依然会感到非常泄气。



当然,既然我将作品发表在公开场合,「希望身边只有许多懂得欣赏自己的人」就不实际,是过分天真的理想,对此我有自知之明。因为这种道理……用不著别人提醒,我本来就在现实的校园生活中理解到不想再理解了。



不过正因如此,我才会在嗜好的圈子里追求理想中……「可以只跟同好在欢笑间度过」的顶级轻松时光。



可是,与我投注的精力呈反比,当我用「免费游戏制作者」的身分活动得越久,就变得越无法只顾享受那样的时光了。



增进写程式的技术;避免内容千篇一律;系统本身的新意;还要保有一贯的独特性……我开始面临种种不同的要求。



当然,那是我追求「更上层楼」得付出的代价。这我明白。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有时候……比如我本身付出莫大心力才做出的作品被人毫不留情地批评时,我就会不懂自己到底为什么要继续弄这些。



到头来根本没有人会接纳这种东西……我却浑然不觉地拚命忙了好几个月,还本著好意为此汲汲营营……这样的自己好悲惨,实在好悲惨。



我是为了疗愈在现实校园生活感到疲惫的心,好让自己培养迎接明天的英气,才从事这样的嗜好、娱乐。可是一回神,我发现自己反而因此赤裸裸地遭受严格到残忍地步的眼光品评,还被迫与他人切磋琢磨。这样子……简直就是本末倒置。



然而,尽管心里这么想,我之所以还是一直一直没有放弃用〈NOBE〉的老帐号持续发表作品──



都是因为有独独一个人。



有个一直一直都怀著与我相同的感性、距离感、温暖,陪我一路嬉闹至今的人。



那个人会来逛我的部落格,我总是期待他那朴素、有点笨拙,可是又令人温暖的感想。



不至于过度干预彼此却能够相互理解,扎扎实实地只分享「开心」的部分,这样的关系让我觉得自在无比。



为了跟这个人继续用这种距离感玩在一起,我甚至觉得要承受些许辛辣的批评目光也不算什么。



……如今,在某种意义上已经让我觉得比家人更不需要心防,有时是可靠的寄托,有时则是可以一起使坏的损友,宝贵到无庸置疑的存在。



那个人──就是〈阿山〉。







「唔~~……唔~~………………唔~~~~……」



「姊姊,听我说听我说,不好意思在你一脸难过地趴在客厅桌上刻意讨拍时打扰,可是你那样纠结看起来一点都不可爱。」



被妹妹心春一说,我猛然抬起脸庞,就发现星之守家的客厅不知不觉间已经拉上窗帘,目前正被LED吊灯的柔和光芒照耀著。



尽管心情像是让修练成精的狐狸戏弄了,我还是茫茫然地问自己的妹妹:



「呃……我今天好像从中午就跟上原同学他们一起玩升官图……」



「是啊,你们有玩。五个现充嘴脸的男男女女占据了客厅,感觉有违千秋姊的风格,害我在家里都很难待下去,难得暑假可以『冲进度』的耶……」



「嗯?你说冲什么进度?」



「当然是冲情色游──……当、当然是用功读书冲进度嘛,姊,这还用说。」



「哦~~心春,你依旧是模范生耶。我跟你差远了。」



「还、还好啦。身、身为学生会长,做这种努力是理所当然啊,没错。」



眼光飘忽地穿过我面前,还穿著一身单薄衣物在皮革沙发上大剌剌坐下来的美少女星之守心春……她是我出色过头的妹妹。



心春似乎刚冲完澡,正一边用挂在脖子上的运动毛巾轻轻擦头发,一边将倒在玻璃杯里的麦茶往喉咙使劲地灌。室内响起冰块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



我朝心春视线前方的液晶电视一看,发现正在播黄金时段的综艺节目。虽然经过的时间让我吓了一跳,但我还是战战兢兢地问看似不悦的妹妹:



「呃,那个那个,上原同学他们是什么时候回……」



「我想大约傍晚四点吧。」



「……咦,奇怪奇怪。我对那段时间完全没印象耶……」



这不是开玩笑,记忆真的就断在中间,连我自己都吓到了。霎时间,我曾怀疑这会不会就是幽浮特别节目采访被外星人绑架的受害者或报告神秘失踪案例时所提及的「空白时间」而感到战栗,不过心春接下来说的话立刻就让我那些多余的担忧云消雾散了。



「对呀,姊姊,在玩下半局升官图时……差不多有一个小时吧?感觉你好像都失了魂耶。虽然我只能从客厅偶尔冒出来的讲话声判断状况就是了。」



「原、原来如此……」



我总算稍微释怀了。我今天确实是在升官图玩到一半的时候……意外得知能让本身世界观天翻地覆的真相。



没错……



──我的恩人〈阿山〉以及玩手游的珍贵战友〈小土〉,其真面目居然是我的死对头……雨野景太,这就是真相。



……尽管我好像没有闹出「分寸大乱地哭叫著奔离现场」的状况。相对地,我似乎整个人都失了魂。据说我后来完全处于「魂不守舍」一词所形容的状态。



心春又继续说明。



「还有,等那些朋友们回家以后,姊姊你就一直趴在那边发出莫名其妙的怪声……所以喽,我就看了一下漫画,然后去冲了个澡才回来。」



「嗯,奇怪,该怎么说呢?心春小妹妹,姊姊听完你讲的,发现整件事当中有一个不容忽略的疑点耶。」



「啊,是关于姊姊发出怪声那部分吗?具体来说,你发出的好像是『妞隆~~』还有『咻啵咻啵』之类的声音。」



「那、那确实也满让人介意的啦!不过心春,还有更重要的事!亏你能把那种情况下的姊姊放著不管,还只顾自己看漫画和洗澡!」



「谁教今天这么热。」



「亲情呢!心春,你就不能多关怀一下姊姊吗!」



「姊姊……你的脑袋有没有毛病啊?」



「奇怪奇怪,怎么搞的,真不可思议耶。我被关心还是觉得不爽!」



「啊,姊姊,那大概是因为你本来就属于『有毛病的人』吧。」



「嗯,总之你别把自己的姊姊叫成『有毛病的人』好吗?」



「我明白了,千秋姊,那我以后就叫你『没毛病的人』喽。」



「咦~~奇怪了,我总觉得恶意更深了耶。」



我一边说一边绕到沙发后面,并且卯足了劲用双拳夹住妹妹的头。把妹妹修理得唉唉叫以后,我才坐到她旁边,姊妹俩一起有眼无心地看著综艺节目。艺人间轻松幽默的互动让我微微地笑了几次,接著当节目进广告时,我又对妹妹开口:



「…………我问你喔,心春。」



「嗯~~?」



心春啜饮著冰块融化后变淡的麦茶,应声时看都不看我这边。



我琢磨了一下用词才启齿。



「像在漫画里,不是会出现女主角发现素行不良的男主角在雨中帮助小狗狗,就忍不住另眼相看还对他动心的情节吗?我不太喜欢那样耶,总觉得好不公平。那样的话,从平时就规规矩矩的人不是很可怜吗?」



「?怎么忽然聊这个?哎,虽然我可以理解你想主张的内容啦。」



「当然,我也很明白那是讲故事时的『常套手段』,所以不会特地在鸡蛋里挑骨头就是了。不过……我想说的是,自己在本质上果然也是会吃这一套的人。」



「是喔…………呃,所以呢?」



「……所、所以说……」



然后,我有些脸红地将搁在腿上的拳头紧紧握起并小声嘀咕:



「…………靠『落差』来让人心动,实在太狡猾了……那、那种情绪肯定只是暂时的,就算千错万错也不可能是动真情啦,我想主张的就是这个……!」



「姊,对不起喔,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心春听得一头雾水,我就激动得几乎要把她推倒在沙发上,还逼她表示认同。



「反、反正!我……我还是会始终如一地保持对『他本人』讨厌到极点的态度,这样子可不可以!我这样子并没有错,对不对!」



「啥!」



心春依旧一副听不懂的样子,眼睛还因此飘来飘去……不过她似乎是觉得随便做个结论比较好,就突然笑吟吟地对我点起头。



「是、是啊,姊,我也觉得这样就对了!」



「就是嘛!」



「是、是啊是啊!虽然我不太清楚就是了,呃,那位不知名的某某是怎么露出美好的另一面,才让姊姊有机会对他另眼相看的……?」



「你是问〈阿山〉吗?」



「再说呢,那肯定是虚构的,要不然男方绝对也是虚有其表──」



「才、才没那种事!」



「!」



一瞬间,我冷不防地完全推倒心春,还摆出严厉的脸色将她压在沙发上。心春被突然变了个人的姊姊吓傻了。然而我一回神却忘记了自己起初的论调,冲动地继续告诉她:



「就、就算你是我妹妹,也不准说〈阿山〉坏话!收回你刚才说的话!」



「对、对不起喔。呃……那、那位〈阿山〉真是天菜呢。」



「很好!」



我对妹妹改口的内容感到满意,连连点头称是…………………………咦?



……………………啊唔。



「…………唔~~…………唔~~…………」



「呃,千秋姊,麻烦不要压在人家身上然后又切回那种发出怪声的烦恼模式好不好?」



「……………………唔~~………………」



结果在这天,我发出的怪声一直到深夜都困扰著星之守全家人。







离那次玩升官图的聚会又过了两天,正值暑假高峰的八月初。



「…………唉。」



我,星之守千秋,今天也同样关在遮光窗帘深锁的阴暗闺房里……一边坐在办公椅上抱著双腿,一边望著明亮发光的电脑萤幕。



目前画面上显示的,是我……〈NOBE〉的部落格。原本更新就不算频繁,但以往每星期都会简单做一次游戏研发进度报告的部落格。



可是……目前距离上次的部落格更新,已经过了十天。



我觉得总该写些什么了,就撑起沉重的身体,启动电脑,然后登入编辑部落格的页面……却只动手输入头一句「久未问候」就完全停住了。这就是现状。



有另一层因素是最近游戏研发没特别的进度,所以什么都写不了。不过要是这样,只要记载「本周研发的进度不太顺利」就行了。实际上,以往我也在部落格写过几次这种记事。



然而,这次我却连那样都做不到……全都是因为……



「…………总觉得……写这些话……就像在写信给景太一样嘛…………」



再次领悟的我忍不住把头埋到自己腿上。



当〈阿山〉终究只是「远方不知名的某人」时,我在部落格上跟他交心并不会有任何抗拒。



但现在我意外得知了〈阿山〉的真实身分。在这种情况下还要一如往常地跟〈阿山〉相处……我既没有那么淡定,也没有那么灵活。



「…………哎唷,真是够了!」



我将椅子转了一圈,有些粗鲁地踩到地板上,然后跨著大步走出房间。



我走进有异于自己房间的明亮客厅,漫无目的地打开冰箱,却又觉得没什么兴致就直接关上。用眼角余光瞄向餐具柜上摆的数位钟,钟面大大显示著下午两点零三分,而日期──



「……啊,对了对了。」



察觉到某件事的我想了一会儿,决定上街顺便转换心情。既然心意已定,好事不宜迟。



我对著洗脸台简单整理头发,换上完全不算时尚却也不至于羞于见人的便服,将钱包跟手机塞进小巧的手提包。接著我一出自己房间,就到了走廊对面……恐怕正默默地用功读书而像平常一样安静的妹妹的房间敲门。



「心春~~?」



房间里顿时「砰」地冒出了像是腿撞到书桌的声音。静悄悄的间隔一阵子以后,又有慢吞吞的沉重脚步声传来,几步过后,门「喀嚓」地打开了。



从房间探头出来的家妹心春……大概是读书读累了,呼吸有点喘,一脸疲倦的样子。从门缝往房里看去,可以发现阖上的笔记型电脑有绿色的电源显示灯正在闪烁……哎呀呀,连用功都要用电脑,家妹真的和我这个姊姊不同,是个菁英分子。像我只会为了营造「自己有在用功」的感觉而一板一眼地打开笔记簿写字就是了。



「什、什么事,姊?」



心春这么问,今天一样有微微的黑眼圈。心春在暑假中看起来憔悴得简直不像平时上学都会保持完美容貌的她。不过她的双眼炯炯有神地散发著异样光芒……俨然就是「削减睡眠时间」「热衷于某种事情」的人。



「(哎,我的妹妹这么拚命用功,如今甚至在颇具名声的高中担任学生会长,做姊姊的却……)」



尽管我对这样的状况感到有些沮丧,但还是设法摆著笑容问心春……同时也稍微隐瞒了关于我本身的资讯。



「那个那个,姊姊有事要去便利商店,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姊,你要去买Fami通对吧?」



我明明只说「有事」耶!目的一瞬间就被拆穿了。我身为姊姊,却被优秀的妹妹看透自己只会在Fami通或电玩软体发售日出门……好想死。此时此刻,我想死到极点。



然而,好心肠的家妹心春并没有瞧不起这样的姊姊……她明明都在用功读书,反而还略显客气地向姊姊开口:



「呃……既然这样,我或许需要能量饮料……啊,当、当然喽,姊姊你有余裕再顺便买吧!顺便买就好了!」



看似十分过意不去的心春慌慌张张地提出请求。这孩子真是的……!用功到这么憔悴,要出门买Fami通的姊姊帮忙带能量饮料回来,何必有罪恶感呢……!这孩子真是个天使!和我这种在平日只会玩游戏玩到憔悴的茧居族女生差多了!



明知不合自己风格,我还是「嗯哼」地拍了胸脯,并且口齿不清地回答:「包在恶森上!」然后就一面呛得不断咳嗽,一面从走廊走向玄关。



这时候,心春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



「对了,姊,我可以在你去买东西的期间借用一下电脑吗?」



「?可以是可以啦,为什么?你的笔电呢?」



我边绑鞋带边问,心春就语带叹息地回答:



「嗯。其实我想看一下影片,可是我的笔电播动作剧烈的影片会不太顺。」



「了解了解。心春,话说你要看什么影片?」



「啊,我是要看自己喜欢的BALDR系列新作片头──」



「BAL……?」



奇怪,心春刚才好像提到了不太像模范生会讲的字眼──这么想的我一回头,心春就不知道为什么慌了起来,目光莫名闪烁地重新讲了一遍。



「我、我想看自己喜欢的乐团新推出的宣传影片啦!嗯!」



「嗬嗬~~……乐团的宣传影片啊……」



老样子,我妹的兴趣跟我截然不同。在用功之余看一下乐团宣传的影片放松自己,感觉实在不像跟我从同一个娘胎生出来的女生会做的事情!



「总、总之,姊,你慢走喔!」



「啊,好……那我出门喽。」



我几乎被妹妹赶著离开玄关了……也对啦……有这种做事拖拖拉拉的姊姊待在家里,就很难沉浸到音乐的世界里嘛……呜呜呜。



一到外头,盛夏的阳光就毫不留情地照在我身上。我立刻叹著气将草帽戴到自己头上。然而,或许是混凝土反射的光太强,结果并没有变得多凉快。



受到贯穿防御的攻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我一边漫无边际地乱想,一边慢吞吞地走在有热浪蒸蒸涌上的混凝土路面。



虽然说……只是到离家最近的便利商店,但地点在还算偏僻的乡下,用我走路的速度大约要花十五分钟。假如骑自行车多少会快一点,可是自从被偷过一次(结果有立刻找回来)以后,我就变得没什么意愿骑车了。这完全称不上心灵创伤,不过一想到车子被偷时那种莫名沮丧的感觉,我会不由得认为……这并不是宁可担负风险也要骑车出门的状况吧。



「(……我的个性依然是这样……消极到连自己都会讨厌……)」



明明有制作游戏向外界发表「请大家认同我!」的欲求,却极端排斥在日常生活起风波。这就是我,星之守千秋的为人。



总之,要面对预料外的事、没做好心理准备的事,这我实在吃不消。还不仅限惹麻烦之类的负面事物,连快乐的事、高兴的事都一样。



比方说,即使有熟人邀我出去玩,我都会反射性地先拒绝一次。不管有什么因素,我就是讨厌原先的安排乱掉。不过,仔细想了一会儿以后,我的念头又会变成:「啊,其实出去玩也没什么不好……」然而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勇气表明「还是去吧」,结果就变成往往约不动的人了。



因为这样,我独处的时间特别多……用来填行程空缺的不是玩游戏就是做游戏……一回神,连我自己都不晓得是什么时候盖起了如此巨大的高墙并受困其中。



无论从外界或从内部,都不知道该怎么跨越的一道墙。



我内心的墙高耸到连自己都不敢领教……明明个性与我类似,却傻呼噜地勇敢跨过墙来找我的人,只有雨野──



「(!不算,刚才想的那些不算!)」



走在大热天底下,脑袋尽会漫无边际地乱想。



我重新将草帽紧紧戴牢,然后一边琢磨著免费游戏的新作构想一边走路。



结果,一直到抵达便利商店为止……我难得地连一个奇特的点子都没有想出来。



「欢迎光临~~」



在店员懒散的招呼声还有足以让汗湿皮肤畏寒的冷气迎接下,我走进便利商店。



我没走几步就直接拐向右,然后稍微打起精神,一溜烟往杂志区赶去。我会有这种举动是因为这家店的Fami通进货数似乎不多,就算在发售日来买也会有找不到的时候。天气这么热,还要到更远的便利商店找货,那就又累又烦人了。



因此我专心地观察杂志区,便在柏青哥杂志那一角发现了独独被随便混在其中的Fami通。我卯劲伸出手。



但就在这个瞬间……



「啊。」



疑似有人同时向Fami通出手,我跟对方的手就完全叠在一起了。



我白白的手被某人(几乎和我一样白)的手盖住。



事出突然,全身僵住的我手停在原位,脖子则慢慢转向对方,将目光移过去。



「…………咦,千秋……?」



「景……景太……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脸紧张地看过来的死对头,雨野景太,就在我眼前。



「……………………」



我们俩……都是社交及应变能力极端低落的人,彼此都不晓得该怎么办,只能像时光静止一样默默对望。



结果,现场出现了一对男女将手伸向相同书籍,在表面上可说是颇有恋爱喜剧风味的景象……



实际上演的却是御宅男女将手叠在Fami通上面互相牵制,可以说相当寒酸的一幕。







「我之前就一直觉得可疑了,你果然有跟踪狂的气质……」



在迅速买完东西离开便利商店回星之守家的路上,手里用塑胶袋提著杂志与能量饮料的我正张口大啖双响炮苏打冰。



「呃,我说过了,不是啦!你这自我意识过剩的海带女!啊,不过谢谢你请的冰棒。」



尽管景太像平时一样对这样的我口出恶言,却仍然不忘表示感谢,嘴里同时还啃著我刚才分给他的半支苏打冰。



我气闷地连头都没有转向他就回话。



「请你不要误会了。我只是想吃这款冰棒,可是整支双响炮感觉太多,今天这么热也没办法撑到我回家,才只好分给你……」



「嗯,对啊,我懂我懂。虽然仔细想就知道分量跟其他冰棒一样,不过我大概是习惯跟兄弟平分的关系,独吞整支双响炮苏打冰会觉得乱内疚的耶。」



「就是嘛就是嘛!………………呃,咳咳咳,你烦死了,跟踪狂。」



「呃,我、我说过不是那样……」



豆芽菜矮冬瓜……更正,豆芽菜矮冬瓜跟踪狂垂头丧气地走在我旁边。他是穿松垮垮的牛仔裤配马球衫,模样很随兴,实在不像准备到女生房间的男生会有的打扮……受不了。



「(不对,我、我并没有希望他好好打扮过再来!)」



那样反而也会令人介意。从这种角度来想,他这样穿应该是最妥当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肚子里就是有股无名火。毕竟他要是去天道同学家,肯定会更用心…………不,算了,想这些也无济于事。反正他是天敌,无论做什么都会让我不爽。就这样。



景太手里拿著冰棒,吞吞吐吐的似乎有事要对我说明。



「真的啦,只是时机不巧而已,其实我自己也很明白这种状况乱恶心的,所以没什么话好回嘴。不过你想嘛,就跟我刚才简略说明过的一样,这是有理由的。」



「……你是说,上次来我家的时候有东西忘了,对吗?」



「对,就、就是那样。」



我狠狠一瞪,在大热天穿短袖的景太就发冷似的搓起上臂,还稍微别开目光回话:



「呃,我懂啦。既然要到同年级女生家里拿忘记的东西,我也觉得没有先联络一声未免太奇怪了。可是,请让我讲一句辩解的话就好。」



「怎么样?视情况而定,小心我真的报警──」



「我问你喔,千秋,你手机有开机吗?」



「────咦?」



听他一说,我才回神从口袋里慢慢掏出手机,然后试著长按电源钮……没反应。电量完全见底了。



景太看到这样的景象,就无奈地发出叹息。



「我也想先跟你联络啊,而且从前天就开始了。起初我是传简讯,可是隔了一天也没有收到回应,后来就改拨手机,但还是完全打不通。我想总不会出这种状况吧,结果真的如我所料……话说千秋,亏你在这年头还可以放著手机没充电度过整整两天耶。或许是因为你没朋友啦,不过你都不玩手游的吗?」



「咦?那个那个,呃,不是的,该怎么说呢……」



「?」



景太看我突然变得吞吞吐吐,就不解地歪头。我则盯著电量完全见底的手机黑萤幕,上头映著自己明显惊慌的脸孔。



「(糟糕……!发现在部落格有交流的〈阿山〉还有手游战友〈小土〉两人的本尊都是景太以后,我心里头一直动摇,就打算先跟手游保持距离,结果避得太过头,连手机都疏远了……!)」



我自己对状况已经有了理解。可是,总不能直接对景太说明这些理由。



总之,我抬起头……然后随随便便先对景太找了藉口。



「那个那个,像、像我这种姿色的女生,在暑假有太多男生要约了,忙得连手机都没空摸。又去海边,又去山上,又去游乐园,有够忙的呢。呼~~」



「呃,你编的藉口未免太扯了吧。」



「景太,不、不然你对我又了解些什么!」



「身体。」



「啥──」



慌得脸红的我差点让冰棒离手,景太则眼神冷冰冰地指了过来。



「你那肤质不像夏天拚命到处玩的人吧,肤色那么不健康……」



「为、为什么你敢说得那么笃定!」



「………………大概是因为我也以同样的肤质自豪吧………………」



没多少朋友的豆芽菜男远眺著积云。



「总觉得…………对不起喔。」



再怎么势不两立,对此我还是乖乖谢罪了。我们俩就这样垂头丧气地一边啃冰棒,一边默默走了几十秒。



我重新带领话题。



「先不管我用手机的事情了!实际上,我在家里对你忘的东西根本没印象耶。」



「嗯?喔,那个啊。我本来也觉得要是忘了那个东西,你在家似乎也会发现就是了……不过稍微一想,说不定未必是那样。」



「?意思是你忘的东西非常小吗?雨野景太等身大立牌之类的。」



「你嘴皮子很溜耶,一有机会就损我。错了啦,我掉的不是小东西。」



「体积不小,但我会看漏的东西……是什么?难道是只有你能用魔眼辨识的封印于自身体内的恶魔邪佞魔力残渣吗?」



「居然自己乱编中二设定推给我,你那是什么找碴的新花招?」



「实际上,我是觉得你差不多可以先预支用一些简单的小魔法了嘛。」



「预支?」



「不是常有人说吗?如果到三十岁依旧是处男──」



话说到这里,景太就突然轻轻地出掌搧在我头上。坦白讲既不痛又不痒,力道控制得绝佳,可是被打的事实让我感觉很不爽。因此,我也出掌搧在他那弱不禁风的胳臂上。于是雨野景太显然不高兴了。他开始耍小聪明用理论武装自己。



「……我是为了迅速阻止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讲下流话才轻轻出手吐槽,对此我不明白有什么道理要被你反击耶。」



景太一边狡辩一边又轻柔地敲了我的头……真令人不爽。



「是啊,口头吐槽也就算了,我没必要承受你用的暴力。」



说归说,我也出掌拍景太的手臂。他的脸颊抽动了一下。



「从暴力的角度来说,我只是摸到头发,相较之下,你直接碰触皮肤还比较暴力耶。」



「不过不过,头发是女生的命啊。」



「你这明明是乾燥海带耶。」



「旁边那位矮冬瓜,你犯忌喽,这算性骚扰。真讨厌耶,唉,讨厌死了。动不动对女性恶言相向的矮冬瓜豆芽菜茧居臭宅男就是这样……」



「那你对自己的恶言也要有自觉啦!话说你对我的反击是不是都有『稍微灌水』!要抱怨那种『1.2倍奉还』好不方便,你拿捏得很精耶!」



「哎呀呀,你这个男生依旧在各方面都小里小气呢……当、当当当然喽,我看你下面肯定也一样小。」



「太低级不堪了吧!连你自己骂完都有点不敢领教!」



「啊,我想讲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低级不堪』的语感跟『按期出刊』有点像。」



「还真的无关紧要得让人傻眼!现在有必要提那个吗!」



「所以说,我们刚才讲到哪里了?我记得你有放话表示:『想知道我下面有什么本事,你就亲眼看清楚!』还准备对我做出性犯罪的举动对吧?」



「哇噢,这颗海带头终于开始含血喷人了。」



「………………啊,对不起,我有点闹过头了,刚才那句不算。」



「嗯,我也觉得自己反应太夸张,抱歉。是我吐槽过度激动。」



「…………那么景太,麻烦你立刻停止攻击!」



「不不不,那是我要说的台词!」



尽管我们俩这么斗嘴,手还是不停朝彼此搧来搧去……要是造成误解就伤脑筋了,但我平时并不是如此轻易就会跟男性有肢体接触的那种人,我终究是因为面对景太才敢用这种方式应对。当然景太应该也是一样的。假如口出恶言的人是天道同学,景太才不会有这种反应。从这层意义来说,我跟景太对彼此是独一无二的………………



「?喔?怎、怎么了吗,千秋?你不必……还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