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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赎罪(2 / 2)


我没有觉得痛苦。孝博说要结婚时,我才忽然意识到他已经到了这个年龄。和惠美理同岁的孩子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这让我吃了一惊,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如果惠美理活着……她才应该和最爱的人结婚,我原本应该把她好好养大,直到她嫁人。



我劝孝博不必感到抱歉,喜欢一个人没有必要得到别人的同意。



于是,他们俩见了面,交往很顺利,最后决定结婚。因为新娘是纱英,原本没抱邀请去参加婚礼的希望,没想到孝博第一个就邀请了我们夫妇,并说纱英也很希望我们参加。



那个孩子如今出落得如此漂亮,令人难以联想起当年小镇的那个孩子。她穿着白色婚纱,被一群估计是她同事的人围着,面带幸福的微笑,接受大家的祝福。



可是,在看到我的一瞬间,她的笑容消失了,看我的眼神似乎有些胆怯。我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因为在人生最幸福的日子,面前忽然出现一个令自己想起不愉快往事的人。我对她说了这么一句:



“忘掉过去的事情,追求属于你的人生幸福吧。”



她流着泪说:“谢谢你。”我感觉心情轻松了很多,这句话早点说出口就好了。尽管不是对全部当事人,但能对其中一个孩子说出来也不错。



没想到纱英杀死了孝博。



太恐怖了!连锁犯罪开始了。



听到丈夫说这件事,我还以为是搞错了。那么幸福的婚礼过后不到一个月。新娘,也就是纱英杀死了孝博,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故,大家误会了?比如遭到歹徒袭击,孝博为了保护纱英反被杀害,导致她认为是自己杀死了孝博?



由于事情发生在遥远的异国,没能看到孝博的遗体,只是听说纱英去警察局自首,称自己杀了丈夫。所以,我连孝博死去的事实都难以相信。



我视为儿子的孝博……惠美理被杀害后,唯一给我安慰的孩子孝博……



如果看到遗体,我或许会非常痛恨纱英夺走了我心爱的儿子,可是,在这之前我收到一封信。



读着长长的信,我渐渐明白我一直都误会了,没想到她因为惠美理遇害一事受到那么大的影响。事情过后一段时间感到很恐怖可以理解,凶手没有捉拿归案也许会导致情况更严重,可是,如果正常生活,应该能慢慢淡忘,不是吗?但她一直深陷于那件事中,所以总是感到恐惧,甚至身体都因此出现异常。或许她的确时常感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



没想到孝博去那个小镇是为了监视纱英,更没想到是他偷了法国玩偶。我不愿意相信这一切,可是纱英不像是在撒谎。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不要轻易就下结论,说孝博精神异常,我很理解他的心情。



他在那个小镇感到很孤独。他的家庭不够幸福,他不懂如何处理人际关系,所以没办法和乡下孩子处的很好,于是开始依恋玩偶,并一直监视和玩偶长得很像的女孩子。我希望不要为此就对他进行谴责。不管出于什么动机想占有纱英,他应该都准备一生好好珍惜她。



纱英也理解他,并且已经打算接受他,所以她认为时机到了,自己的身体可以恢复正常,然而,就在那一瞬间,悲剧发生了。这难道是我的错吗?



那天我对你们说过的话,她称之为“约定”。为此,她无法忘记那件事,精神和身体都陷入其中不能自拔。但她还是努力忘记一切,包括那个约定,可是,我参加了婚礼,在她最幸福的日子出现在她面前。



虽然我对她说请忘记那件事,但或许在她看来,这反而成为一个契机,使她想起原本已经忘记的事情。



孝博被杀难道是我的错吗?难道是我让纱英一直无法摆脱那件事的困扰吗、



我想知道答案,不,实际上我是希望得到否定的回答,我想对自己说不是我的错。如果其他三人已经彻底忘记那件事,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大家就会认为只有纱英是特例。



我想必须告诉其他几个人,因为只从信件内容看,我认为你们或许也不知道纱英在命案之后的想法。尽管不能未经本人同意就把信件复印后寄给他人,我仍然想,如果是寄给遭遇同一件事的你们,应该会得到谅解。坦白地说,我难以独自承受,于是把纱英的信转寄给你们。在信里我没有写一个字,因为我不知道些什么好。



不可能写“你们最近好吗”,更不可能写“你们千万不要有什么奇怪的想法”之类。



可是,真的应该写点什么。正因为我没有写任何话,只寄去纱英的信,竟然把真纪逼向绝境。



真纪的事我是通过电视报道知道的,最初我根本想不到会和真纪扯上关系。事情发生在一个海边小镇,犯罪嫌疑人闯入小学,但受重伤的只有一个孩子,所以新闻并没有过多报道。可是,由于事情发生在小学的泳池,我想了解得更详细一些。



这件事在电视媒体没有引起太大关注,在网络、周刊杂志上却被炒得沸沸扬扬。面对凶犯,一个老师选择勇敢面对,另外一个老师却选择了逃避,况且前者是年轻女子,后者是运动员出身的男子,可能正因如此,这件事被当成滑稽可笑的绝好素材大肆报道。



两位老师的真名和照片都被公开,其中一人就是真纪。看到这个我大吃一惊,同时也感到欣喜。



太好了,这个孩子过着正常的生活,不,是在努力经营着自己的人生。成为教师,并且能够保护孩子们,如果还沉浸于那次命案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果然还是纱英不够坚强,故而才走到那一步。那并不是我的错。



可是,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容我松口气。有一天,我在网上搜索关于真纪的事,忽然看到很奇怪的观点,说真纪是杀人犯。



电视报道称,凶犯刺伤了自己的腿,掉进泳池淹死了。网上的说法却是,原本凶犯要从泳池爬上来,真纪却屡次把他踹进去,最后导致嫌疑人死亡。



虽然不能盲目相信网上的消息,我还是不能当成完全没有看到。于是,我给真纪工作的学校打了电话。可能恶作剧电话比较多,电话接通后,对方先问了我的姓名和工作单位,我犹豫了一下,但为了解真相,还是说出了真名,因为自己没有社会工作,姑且报上了丈夫的公司和职务,并自称是真纪的朋友的妈妈。没想到真纪当时正好在学校,于是电话被转给她。



电话本来是我主动打过去的,此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有太多事情想问,可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正这么想着,真纪接过了电话。



后天要开临时家长会,有些内容想让你听听,请一定参加。



说完,真纪就挂断了电话。她的声音很镇定,我有些放心了。把嫌疑人踹进泳池并致死亡的人,不可能那么镇定,况且她还可以接电话,说明没有被警察抓走,我想网上的报道大概都是胡说八道。



我专门坐新干线前去,是想和真纪谈一谈纱英的事。虽然真纪目前的处境比较麻烦,我还是觉得她会倾听我的诉说,因为只有她一直在踏踏实实地经营自己的人生。



然而,真纪在台上的一番话使我更深地坠入充满罪恶感的深渊。



刚开始我吃了一惊,她说记得嫌疑人的长相。那为什么一直不说?虽然比别的孩子先跑回家,并没有大人谴责你,而是希望你能详细描述嫌疑人的长相,那样我会对你感激不尽,而且也不会在事发三年后对你和其他三个孩子说出那样的话……可是,听完真纪的话,我觉得也不能怪她。



我明白她不是感到恐惧,而是以另一种方式陷入那次事件和我说过的那句话的阴影中不能自拔。



如果我没有说过那句话,如果我没有给真纪寄去纱英那封信,也许她会保护孩子,但不会给嫌疑人最后一击而致其丧命……



坐在体育馆后排的座位上,我已经被这几宗命案彻底击垮,恨不得迅速逃离,可是我无法站起来。这时,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名字传入我的耳朵。



真纪把嫌疑人踹进泳池时,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脸,那人和十五年前的嫌疑人长得很像。没想到这里会出现他的名字,并且,她还含糊其辞地说,还有一个和嫌疑人长的更像的人。



她是不是想说,嫌疑人和惠美理长得很像?



我希望这是她的错觉。或许在踢向嫌疑人的一刹那,她想起了惠美理,从而造成了一种错觉,以为那就是凶手的脸,紧接着,她眼前又浮现出和惠美理有几分相似的男明星的脸。我这么分析是不是更说得通呢?也许我是在强迫自己这么想。



但在分析关于嫌疑人的事情之前,我还有事情必须做,那就是赶紧阻止连环犯罪的发生。



我要把真纪在台上的讲话总结一下寄给另外两个孩子,而且一定要附上我的话。没想到就在当天晚上,真纪的全部讲话内容都被登载到一个不入流的周刊杂志的网站上。在那里面我被写作A,还说“猜测我或许是幕后主使”。



我拜托朋友把它删除,在那之前,我把那页报道打印了两分,装进信封,并且附上一句话:



我已经原谅你们了。



我的意思是说,请不要再做可怕的事,杀并非罪犯的男人并不是赎罪。我希望她们能理解我的心意。



然而,接下来晶子又杀了人。仍然是在那个小镇,而且偏偏杀死的是自己的哥哥……



写信已经不起任何作用,我去了那个小镇。



晶子杀哥哥是为了保护一个小女孩。



我要向晶子表示歉意,不是为了事发三年后我的气话,而是为了命案发生时的事情。当听到惠美理的死讯后,我推开晶子跑了出去,实际上当时我脑中一片空白,甚至想不起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做了。但我希望晶子能明白,我并不是因为憎恨她而推开她,更何况,我也绝对没有想过因为她是晶子,就可以如此粗暴地对她。



只是,把她逼向绝境的或许仍然是我。



她两封信都没有看,她以为是在催她履行当时的约定。或许正因为这样,她才产生了把侄女当成惠美理的错觉。



那么,我应该怎么做?



还好,我从晶子住的医院向由佳家中打电话,得知由佳租住的公寓离这里只有三站的距离,于是我决定直接去见她。由佳的妈妈时隔十年之后听到我的声音,一开始没有听出来,当我报上名字,她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我非常明白您希望在诉讼时效之前捉拿嫌疑人归案的心情,可是,由佳马上就要生孩子了,事情紧急,可能的话,能不能先不要打扰她呢?”



她说了这么一番话,听起来很紧张。



纱英发生了那种事,真纪和晶子受那件事的影响,也变得有些不相信男人,所以听到由佳怀孕,我有些吃惊。



看来由佳不会有事。因为我有亲身体会,女人怀孕后变得很坚强,如果有一个人难以承受的事,想到肚子里有一个小生命需要保护,任何事情都可以挺过去。比起自己,肚子里的小生命更重要,一旦萌生这样的母爱,就不会有过激的行动。



可是,我不能就此回去。



我无论如何也想让由佳看看一张照片。当我说只是让由佳看一张照片时,由佳的妈妈总算勉强告诉我由佳公寓的地址和手机号码。



我带着照片到了由佳的公寓。我希望是真纪记错了,可是她说出的那个人的名字和我曾经犯下的不可挽回的错误有关联,我还是忍不住想从由佳那里得到确认。



我本也打算让晶子看。可能她也一样,记得嫌疑人的长相却说不记得了,可是她说,别说长相,别的任何特征都记不起来了。听她这么说,我长长舒了口气,心想那就没必要让她看照片了,没想到她也提到同一个人的名字。



她说事发当日表哥的女朋友正好来小镇,在车站看到一个和嫌疑人长相相似的人,那人是她堂哥的女朋友的小学老师。



我忽然感到一个人待着很恐怖,去拜访由佳已经不是希望她否定嫌疑人是他,而是想找一个人倾诉我曾经犯下的大错,不料到那里之后,情况已经不容许我再说什么,那么,我就在这里写写吧。



和他交往之后,我和秋惠的关系逐渐疏远。并不是因为吵架或者脾气不合,而是升入大学四年级之后讨论课不在一起上,而且我又恢复以前的样子,开始不去学校。



他成为小学老师已经是第二年,我整天泡在他的公寓,俨然是他的妻子,他去上班的时候我就打扫房间,准备饭菜,这些向来不曾沾手的家务事我干的不亦乐乎。我还对他说,想结婚,一起生活。



他说:“我想等你毕业以后,再向你的家人正式提出来。”我听了幸福的不得了,有这句话就足够了,可是我故意撒娇说,只嘴上说说不管用。后来他用不算多的奖金给我买了戒指,是订婚戒指,上面嵌着红宝石,是我的生日宝石。我很高兴,一人在家时常常拿出来戴在左手无名指上欣赏一番,或者摘下来仔细擦洗。



有一天,我一时失手,戒指掉到桌子下面。我捡戒指时,发现抽屉角落里露出一个从未见过的笔记本,因为塞得太靠里,反而被挤了出来,看起来像是有什么秘密。



可能只是学习笔记吧,这么想着,我把笔记本拿出来打开,关于他的任何事情我都想了解,可是,很快我就开始后悔打开笔记本。那是他的日记。如果只是普通日记,虽然会觉得不太好,也可能会看得很开心,如果里面有关于我的事情,也许还会感到很幸福,然而,里面写的却是他对难以舍弃的女孩子的思念之情。



你不是和我约定永不分离吗?为什么忽然改变心意?为什么你不给我任何解释?尽管知道你背叛了我,我仍然日日夜夜思念你。



我很快明白这里的“你”不是指我,因为我就在他身边。写日记的日期正好是与我开始交往的日子,我感觉遭到莫大的背叛。我冲出公寓,回到家,一头钻进自己的房间,越想心情越糟糕,后来蒙着头睡着了。



我没有食欲,有些发烧,感觉犹如坐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上,昏昏沉沉的。仅仅知道他在想念别的女人就受到这么大的打击,难道自己如此没志气吗?因为生气愤懑,我只读了一半就跑出来了,或许读完就好了。那样至少可以知道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我远比那个女人优秀,他有已经约定和我结婚,一切不就烟消云散了吗?



对了,秋惠是不是了解实情呢?我可以问问秋惠,他们一起在餐馆打工的时候,是不是曾经有女人去那里和他见面。



我马上联系了秋惠。她和我为她撮合的男友已经分开很久,所以她或许能理解我现在的心情,会设身处地倾听我的烦恼。



秋惠在租住的公寓里独自生活。我去过一次,房间昏暗,没有什么装饰,看起来很冷清。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她正在填写参加就职考试的履历。她说:“你不用找工作吗?哦,对了,你不需要。有钱人家的千金通过关系随便什么公司都能进,对吧?真羡慕你。对了,你有什么事?”



许久未见的好友,说起话来却冷冰冰的。似乎拒我于千里之外。一定是工作不好找感觉压力太大,但又何必用这副口气对我说话?我心情本就很糟,于是更生气了,便说:对啊,我准备和他结婚呢。他说等我毕业就正式来我家求婚,还给我买了订婚戒指,我告诉他不要太破费,他硬是要我收下。另外,秋惠,我只悄悄告诉你你一个人,我好像怀孕了,或许我不等毕业就要结婚。多亏你让我遇到他,现在我才能如此幸福。



虽说心情不好,但我不明白当时自己为什么竟然提到怀孕,也许我是想安慰自己。秋惠听完,没说话。我一时忘形,告诉她我如何照顾他,和他一起看了什么电影等等。秋惠开口说:“你能不能现在来我这里,我想见面后听你谈谈。而且,能不能把让我看看你那漂亮的订婚戒指呢?”



我看看表,已经过了九点。这个时间一般懒得出门,但我一时说得起劲,心想,去炫耀一番戒指也不错,于是告诉秋惠,我准备一下马上就过去,然后挂断了电话。



从我家到秋惠的公寓坐出租车需要三十分钟,而那天正好周末,路上很堵,花了近一个小时。我敲了敲门,没人应,也许是没有听见,我扭了扭门把手,发现门没有锁,便走了进去。她的公寓只有六叠半,仅有的一个房间紧挨着狭窄的玄关,所以我一眼就看到了她。



秋惠浑身是血倒在床上,她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已经想不起叫救护车,而是用秋惠的电话给他打了电话。



“你马上过来。”



他说和同事喝了酒,很累,问明天是否可以。



“必须马上过来,马上来秋惠的公寓,她自杀了。”



我话未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他马上就会到。我呆呆地坐在秋惠身边,忽然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封信,信没有封口。



难道是给我的吗?因为是秋惠把我叫到这里的。我打开信封,里面装着一张信纸。



弘章,我永远爱你。



什么?秋惠难道喜欢他?或许,他也爱着秋惠?难道秋惠是为了故意向我表明和他的感情才自杀的?她真的打算死吗?如果没有堵车,我早到一会儿,是不是就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怎么办?他马上就来了!



我把信塞到包里,跑出房间。这时,公寓别的住户正好回来,帮忙叫了救护车,可是秋惠没有得救。而且,他也没有来。



不知是因为叫不到出租车,还是想早一刻赶到,他借了住在同一公寓的同事的汽车,中途却发生了交通事故。



仅仅是保险杠轻微刮蹭,没有人受伤,但他喝了酒。由于缺乏社会常识,我不知道教师一旦被发现酒后驾车,就要被免职。



对于突然降临的一切,我害怕极了,最后我选择了逃离。



在去由佳公寓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关于他的事情。是他杀了惠美理吗?为什么十年之后他会出现在那个小镇?况且,秋惠的遗书我一直拿着。当时秋惠正在找工作,好几家公司都拒绝了她,周围的人都认为她是为此而自杀,说她是因求职患上神经衰弱。希望你们不要因此产生误会,她可是个优秀的女人,如果在现在,她一定会被大公司录用,成为一流的职业女性。然而,当时的社会不会接受她那样的女性,别说应聘管理职务,就是应聘普通的事务性工作,没有任何关系又出身农家的她在笔试和面试前就已被淘汰出局。



她的确比我认识的任何女孩子都聪明,他喜欢这样的她应该是理所当然。然而他们其中一个人对我说清楚不就可以了吗?那样我就不会有那些行动了,因为我对喜欢其他女人的男人不感兴趣。



是不是他已经知道我做的事情了呢?我破坏了他们俩的关系,把他喜欢的女人逼入自杀的绝境,最后又离开他。对了,附近是不是有和秋惠说过的乡下小镇同名的小镇呢……



我一路呆呆地想着,从车站走到由佳的公寓。那个孩子总是透过眼镜盯着人看,她有可能记得嫌疑人的长相。即使到了这一刻,我仍然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我拿出照片让她看的时候,她会对我说:“不是这个人。”我准备上楼梯的时候,听到一对男女争吵的声音。来得真是不巧,我躲到一丛花草后面,之间楼梯上出现了两个人。



是由佳和一个男人,由佳眼看就要被推下楼梯。



我迅速拿出手机,拨通了由佳的电话。忽然传来很响的音乐铃声,是我熟知的一部刑侦片的主题音乐,紧接着那个男人从楼梯上滚了下来,至于为什么会滚下来,由于光线很暗,我没有看清楚。我没有出现在由佳面前,因为在那之后我看到她很镇定,并叫了救护车。如果当时她失去理智又哭又喊,也许我会马上跑过去。我觉得最好不要出现在镇定自若的由佳面前。



看到由佳也坐上救护车,我叫了一辆出租车跟上去。



上了出租车,心情稍微平静之后,我才意识到最后一个孩子也干了这种事。我有些后悔,当时我如果没有躲起来,如果不是打她的手机而是直接上去制止,也许就不会出现如今的结果。我已经厌恶这种事后的追悔莫及。



我已做好心理准备,逐渐预感到,也许发生在你们身上的一切接下来会轮回到我头上。



正因如此,我才能冷静地听完由佳的讲述。



我不知道惠美理在废弃别墅玩耍的事情,只记得戒指曾经丢过一次。



他给我的戒指和秋惠的遗书我都没有扔,小心地保存在盒子里,并放到壁橱的最里面,可是搬家整理东西的时候,偶然被惠美理瞧见。一打开纸,惠美理不由兴奋地叫出声来:“真漂亮!”她问我:“为什么只把这枚戒指藏在这里呢?”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就随口说:“因为这是准备将来给你的。”惠美理说:“那现在就给我吧。”我没有给她,说:“等将来有机会吧。”惠美理有些不高兴,但似乎觉得和妈妈有这种看似秘密的约定也不错。那孩子喜欢这一套。



我所说的等将来有机会的时候,也就是将来有一天告诉她真正的生身之父的时候。



离开他以后,我又开始和以前那帮朋友混在一起,我认为那才是我应有的生活。我不可能容忍整日沉浸在对自杀女友的追思中、并且失去工作的男人在我身边,也不可能和他一起悲惨地生活。这时,朋友给我介绍了现在的丈夫足立。



他的祖父是足立制造厂的创始人。五年前他进了公司。这个人眼神很冷,看上去有些吓人,当我问他:“你没有喜欢的女人吗?”他说:“如果有,今天就不来这里了。”于是我说:“那就拜托了。”他似乎觉得我的说法很有趣,笑着说:“也请你多多照顾。”说着伸出手和我握手。此后,我们开始了交往。



大概是第三次约会的时候,在去兜风的途中我忽然感觉很恶心,他赶紧把车靠路边停下。我刚一下车,忽然一阵头晕目眩,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附近一家私人医院的病房。他坐在床边,我慌忙要坐起来,他告诉我要好好躺着,不然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我再一次感觉要晕过去。没有过任何身体接触的男友知道了自己怀孕的事情,这下子完了,这是对我离开前任男友的惩罚。打算忘记一切,只追求自己的幸福,可能上天不允许我这样做。与其担心与足立的关系,我对自己今后的人生更感到不安。如果父母知道真相,如果周围的人也知道此事,我一个人没有办法活下去。我已经做好了和足立分手的准备,于是对他讲了关于孩子父亲的事情,但没有提到秋惠。



然而,足里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他说要和我结婚,把孩子生下来,就当成是他的孩子。



足立这么说并不是出于爱我,而是因为他没有生育能力。他怀疑是上大学的时候得过流行性腮腺炎所致,虽然没有去医院做确切诊断,但可以断定是无精,他说他相信自家公司的产品。



他有野心。他是创始人的孙子,却是次子的儿子,公司的继承权应该优先选择长子的儿子,然而他认为自己比长子的儿子更有能力,所以发誓一定要成为社长。有一天,他出于好玩查了一下,得知自己没有生育能力。如果不能传承后代,周围的人就不可能把他当成继承人。此后,他几乎放弃了坐到公司顶尖位置的想法。



这时医生告诉他,我怀孕了。



其实就是一种交易。我得到安定的生活,而他得到社会的信任。



我们很快登记结婚。在外人看来,我们可能见面当天就发生了关系,孩子有些早产,但体重符合标准。孩子取名叫惠美理,是她的爷爷即公司创始人给取的,据说是他留学时代热恋女友的名字。



然而,在我心中,惠美理只是我一个人的。



不过,我并没有因此被看不起。足立很珍惜我,也很疼爱惠美理,就像疼爱自己的女儿。



一切都那么顺利,那一刻来临之前没有任何预兆。戒指原本应该好好地放在盒子里,塞在壁橱的最深处。



一天,公司有聚会,我从壁橱里面拿出珠宝盒,准备找去聚会佩戴的珍珠,发现盒盖开着。



打开一看,戒指连同装戒指的盒子都不见了,遗书也没有了。第二天,戒指倒是被放了回来,遗书却一直没有找到。



“如果知道妈妈喜欢的是别人,爸爸一定会很伤心,所以我觉得应该把它藏到外面。戒指找到了,可是信被扔了。对不起,对不起……”惠美理边哭边说,那样子让人心疼。孩子误以为那封信是我写的,实际上,我哪里能写出那么漂亮的字。



惠美理把戒指和遗书藏到了废弃的别墅,结果被他发现了。当时他准备建一所自由学校,正好到那里看房子,也许他准备在和秋惠有些因缘的地方重整人生,于是正巧找到那里。他一定吃了一惊,怎么也想不到无意中发现的点心盒子里会放着眼熟的戒指和写给他的遗书。



可能他马上就意识到那是秋惠写的。



那之后,他也许探查了好久。所爱的女人,倾注满腔热情的事业——这难道也是我的错吗?他认为是我毁了这一切并最终离开他。他要找到我,他要知道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惠美理被杀是我造成的,你们只是不幸被卷入其中。我说了不该说的话,你们一直把我说的话藏在心底,并最终引导我找到嫌疑人。



我必须向你们赎罪。



和由佳分开后,我去见他。



周刊上有关于那所自由学校的大幅报道。在去那里的路上,我一直都在思考“赎罪”这个问题,想可以为你们做些什么。



是找个律师替你们做无罪辩护,还是给你们生活上一些援助,或者给你们一些精神补偿费?



可是,我知道如果那么做的话,只能让你们更鄙视我。



我必须做的就是坦白我过去的罪过,并且向那个罪犯南条弘章说明真相。



惠美理的亲生父亲就是你。



我很清楚地向他说明了一切。



之后,你们大概已经通过电视和报纸知道了他的结局。至于我对这些事有什么想法,即使我在这里不写什么,你们也应该了解。



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已经原谅我了?



你们是不是已经从长期的阴霾中解脱出来了呢?



足立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