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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2 / 2)


法娜如果在的话,那么应该是在从青虫型的躯干尾部突出的如同海狸尾巴般的舰桥部吧。最上层有装有玻璃窗的司令室,从那里看到这边的可能性比较高。



至少想要挥挥手。只要能够舒畅地分别就好了。不想给最后留下悲伤的回忆,而是想留下今后能够笑着回顾的结果。夏鲁鲁的心中有的只是如此单纯的心意。



这时——他看到有一名穿着熟悉的白色飞行服的少女独自站在从右舷突出的半月形棱堡上。



其他棱堡现在没有炮手在。只有那少女直立在有着五米左右的炮身的八十八MM对空炮旁边看向SantaCruz。



“法娜。”



他是不可能看错的。高空中吹刮的大风弄乱了她的头发,法娜举起一只手像是在配合摇动机翼的夏鲁鲁的动作一样,二次、三次缓缓地挥手。可以从她嘴巴的动作知道她在大声地说着些什么。虽然没可能听到,但可以很容易地明白那是离别的问候。



夏鲁鲁将第一可动挡风玻璃滑向后方,挥动一只手回应那声音。



一定是做了乱来的事而从高级士官们那得到了从棱堡和自己打招呼的许可吧。虽然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但是她一个在站在棱堡上的这一事实灼烧着夏鲁鲁的胸口。



『跳舞吧,夏鲁鲁』



夏鲁鲁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一夜在海里法娜所说的话。那个时候没能回应她,但是这里是高度三千米的空中,是夏鲁鲁和SantaCruz的独占场面。



至少要对今后要在残酷的宫廷社会生存的法娜献上饯别之礼。他敲击节流阀,将机首朝向上空。SantaCruz朝向飞空战舰遥远的上方直线上升。



冰冷细小透明的水蒸气带无数次从伫立在安置了对空炮的棱堡上的法娜面前通过。



伸出手去外面就是天空。在只有腰那么高的扶手的遥远的下方是风平浪静的无法辨认出白浪的深度群青色的海原。



虽然将毫无防备的身体在这个高度暴露出来,但是她一点都不感到恐惧。现在法娜的意识没有这种东西介入的余地。



将法娜的内心充满地没有一丝缝隙的是以夏空为舞蹈会场展开的SantaCruz的飞舞。



抬头望去,能够看到在充斥天空的天盖的天蓝色之中有银色的机翼在游曳。



巧妙地利用螺旋桨的推进力和重力的作用,在空中做出像是踏着舞步一般细微的左右动作,一边直线前进一边以首尾线为轴线用两翼端描绘柔和的圆周缓速翻滚,一边翻滚一边有秩序地用如同精密机械般的动作让两翼在一定角度突然停止,接着又一遍翻滚一边翻筋斗。在翻筋斗结束的时候变成背面,然后就这样朝海原回旋下坠。法娜不觉发出了尖叫声,不过SantaCruz在飞空战舰的遥远下方若无其事地重整体势,这次则是表现出如同和蝴蝶嬉戏的小狗一样愉悦的左右动作,接着在夏空中描绘出像雄壮的交响曲一般舒展的几何学的航迹。



法娜屏息对夏鲁鲁和SantaCruz的舞蹈看的入迷了。如果法娜坐在后座的话现在已经目眩失神了吧。那就是如此自由自在、优雅流丽的飞翔。天空的鸟儿也无法像那样飞舞。



飞机原来能够描绘出如此复杂的航迹吗?SantaCruz原来能够如此柔和、激烈、美丽地在天空飞舞吗?法娜忘记了时间,将心倾注在曲线和直线互相缠绕的航迹上。



不知不觉间在从战舰舷侧突出的其他棱堡上也聚集了船员,他们仰望夏鲁鲁的特技飞行,不住地拍手喝彩。正好在场的众人也对突然来自天空的礼物而感到高兴。



每当在空中完成大招的时候船员们就会吹口哨或是发出欢呼声。不知不觉间舷侧并列着无数的笑容。不久战舰终于停止了航行,漂浮在那里开始鉴赏夏鲁鲁的舞蹈。是那个舰长的指示吧。法娜很感激他那通晓人情世故的用心,和船员们一起发出欢呼声、拍手,拼命地挥手。



只在一刹那,就在SantaCruz从后面飞过和法娜同等高度的时候看到了夏鲁鲁的表情。他也在爽朗地笑着。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诡计一般将机首朝下,在获得充分的机速之后急速上升。



SantaCruz向着天空往上飞。



上升到非常非常高,在法娜的头上正上方变成漆黑的一点的时候,突然从那机影里飘舞出金色的光芒。



法娜笔直的仰望天顶,在从旁边照射过来的日光中眯起眼睛辨认出了从天空中心降下来的金黄色的粒子。



那莫非是——



不会吧。但是夏鲁鲁的话可能会这样做的。



从挡风玻璃撒落的黄金色的粒子飘落向法娜头上。法娜用手掌将其接住,认识到自己的预想是正确的。



“笨蛋。”



那是报酬的金砂。抬眼望去,会看到夏鲁鲁一边在战舰正上方缓慢地盘旋,一边一只手从挡风玻璃里伸出来将布袋里面的东西倾泻到空中。被倒出来的那些粒子在空中变得粉碎,像晨雾一般覆盖了飞空战舰的周围。



在棱堡上观赏的船员们也察觉到金砂落下来了。那个瞬间响起了更为强烈的欢呼声,争先恐后地从棱堡挺出身子用手来接金色的粒子。全员带着欢喜的表情朝向上空,他们将双手伸向空中,为了能够尽可能多地接住飘落的粒子而在狭小的踏板上跳跃着。



法娜踮起脚来眺望在头上飞舞的SantaCruz和那银灰色的机影拖曳出的金色航迹。被卷入螺旋桨后流的黄金的微粒子一边卷成漩涡一边在空中破碎、纠缠、波动,最后乘风扩散而去。同时飞空战舰的周围被染成了金黄色。



“笨蛋。”



她又嘟囔着同样的话。但是这次的话语中包含着明朗的断念。在天空生存的夏鲁鲁对地上的价值观没有兴趣。对他来说金砂之类的不过是给天空上色的装饰品吧。



金黄色的雾现在正包围着法娜。以浓色的夏空为背景,蕴含着浓密与稀薄的黄金的帷帐垂了下来,风一吹就像翻动薄面纱一般轻飘飘地浮起,粒子和粒子之间的日光宛如水沫一般闪闪发亮。那些光的粒子很难掉下来。被重力的牵引和从旁边刮过来的大风、还有升力装置产生的上升气流所摆布,如同在空中奔走的水脉一般、如同数千万的萤火一般,彼此纠结、延伸、缠绕,展示出了只有现在在这里才能够看到的光景。



这风景就是夏鲁鲁送出的饯别礼。



作为将这一瞬变为永恒的舞台装置,他才将报酬撒向空中。法娜察觉到了这点。



抬头望去,在如同将蓝色颜料熬干一般的夏空的正中央,SantaCruz摇曳出轮廓鲜明的光的航迹在飞翔。



“夏鲁鲁。”



法娜自然地吐露出他的名字。



法娜爬到旁边对空炮的炮身上。她认为这样会更接近天空。接着踮脚仰身将这光景深深地刻入心中。



点缀机体的航迹的光的粒子逐渐变得断断续续了。她由此知道离别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突然感到眼泪快要溢出来了。但是用意志力制止住了。接着露出了微笑。她认为这是对他的回礼。



法娜笑容满面地高高地伸出双臂,然后像翅膀一般向左右伸展,抱住夏鲁鲁所给予的黄金的天空。



这是无可替代的一瞬间。法娜将这个时刻作为永恒铭记心中。



绝不会忘记。即使今后有无数次辛苦悲痛到消沉的时候,也能够随时回到这个黄金的天空。在超越地上的意志和伦理的地方,法娜的内心是这样理解的。



所以要微笑。她挥着双手。法娜通过全身向是自己的初恋的飞行员、向遍体鳞伤的SantaCruz传达了惜别。



把空空如也的布袋扔到挡风玻璃外面后,变得一身轻的夏鲁鲁将机体稍微倾斜,俯视在眼下飞行的战舰。



在棱堡上观赏的船员们面露喜色在空中捞着被散布的金砂。夏鲁鲁一边担心他们不要掉下去就好了,一边盘旋着寻找法娜所在的对空炮台。



在飘舞的黄金飞沫中隐约看到了直立在对空炮的炮身上的法娜的微笑。



以飞散向空域的黄金的微粒子为背景,法娜笔直地仰视正上方,露出向日葵一般的笑容将手向左右张开。



她嘴唇的动作传达出了全部的感谢。再见,再见。明明没可能传过来的那话语不知为何却能清晰地听到。



夏鲁鲁倾斜机体,将右手伸到挡风玻璃外面,二次、三次,重重地挥动。然后最后将法娜的笑容烙印在网膜上。



接着夏鲁鲁将眼睛转向弥漫在遮风板对面的云峰。



以眩目的蓝色为背景,朝垂直方向膨胀的连绵不断的纯白的积云灿烂地反射夏天的日光。



那光峰的对面就是塞翁岛。



小时候在亚玛德拉地区徘徊的时候,找不到活着的意义,自认会露死街头而仰面躺在路旁,仰视着透彻的天空。于是心想如果能在如此美丽的天空生存的话那么其他什么都不需要了。现在愿望成真我像这样自由地在天空飞翔。简直就好像是有谁听到了自己的祈祷并将自己引导到这里一样。



所以去吧。



到我生存的场所去。



“再见,法娜。”



敲击节流阀使SantaCruz加速。螺旋桨发出格外响亮的声音,含着些许哀愁震动着空域。



法娜依旧直立在五米长左右的炮身上不断地挥手。一点都害怕立足不稳。SantaCruz在法娜头上盘旋一会后,将机首转向塞翁岛的方向。



在空中漂浮的黄金的粒子和离去的SantaCruz的机影重叠了。那金色不久也没风吹的烟消云散。一切仿佛虚无的梦境一般,光的帷幕融入到天空的颜色中去。



法娜虽然声音干枯了,但还是对着天空说着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的相同的话。



“谢谢,夏鲁鲁,谢谢。”



螺旋桨发出格外响亮的声音。法娜认为那声音是SantaCruz离别的问候。



“再见,夏鲁鲁。再见,SantaCruz。”



挤出来的声音在天空中渐渐消散。刮过来的风将刚才还为天空上色的东西吹走,好像什么也没有过一样的蓝天占据了视野。



法娜放下手来,注视着向彼方远去的机影。



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银灰色的光芒机影随着渐渐地远去也失去了色彩,变成了小小的黑点混杂在云中了。左右绷紧的双翼像是在挥手一样倾斜了好几次,不过不久也无法判别出来了。



法娜依旧伫立在炮身上注视着夏鲁鲁消失了的空域。几朵云在后方互相重叠,掩盖了天空的蓝色。



忍耐住的东西啪嗒啪嗒地流下来,沿着脸颊被风吹走,向着船体的后发飞去。



那透明的水滴怎么也停不下来。用飞行服的袖子擦了好几次,但马上就有新的水滴溢出来了。



风吹过胸中。虽然还留有疼痛,但是法娜像是被那清爽的风鼓励了一般,勉强地笑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出正常的微笑。希望在以后再见到夏鲁鲁的时候能露出更成熟的笑容。



纯白的积雨云像屏风一样弥漫在L·巴斯特鲁的舰首所向之处。



那些云朝向上层继续增长。是要膨胀到不知有多高的积雨云的群体。



直到彼方都是晴朗的无垠的蓝色,像是在祝福法娜今后的道路一般。



在启程的时候冻结的东西从凝视着去路的法娜的侧脸溶化掉落。



这里只有一名决心接受了生下来所拥有的一切,昂首挺胸毅然地前进的凛然的女性。



可以从那雪白的侧脸看到不久之后被天上帝称作「西海圣母」的皇妃法娜·雷瓦姆的一鳞半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