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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2 / 2)


  秦太太挣脱了绳子,拿起放在果盘里的刀,疯疯癫癫的冲了出来,她被烟瘾折磨得神志不清,见有人要拦自己,举刀刺了过去。

  她刺伤一人,另一人看着同伴血流如注的模样,吓得麻了爪,不敢拦她。

  于是,秦太太就这么跑了出来,她打哈欠、流泪、周身又冷又疼,暴躁得失去了理智,旁人看着她滴着血的刀,都不敢上前。

  她自己乱跑着,不知怎的跌到了楼外的大湖里,隆冬落雪,湖里结了薄冰,秦太太撞破了冰层,被刺骨的湖水包围。

  她还没来得及呼救一声,水就灌满了她的喉咙,叫她发不出声来,刀从手中滑落,她徒劳的在水中抓了抓,便沉了下去。

  往湖底沉去时,秦太太忽然恢复了一点清醒,但为时已晚,再清醒也无济于事了。

  只是不知,在这最后关头,回顾起这醉生梦死的一生,秦太太可曾感到后悔。

  当初秦慕租小洋楼时,是很喜欢这个湖的,他虽然心里不太待见自己的母亲,却也不愿亏待她,就算给她租房子,也要选个环境好,让人住得舒坦的地方。

  谁曾想到,这竟成了秦太太的葬身之处呢?

  若是秦太太不曾染上烟瘾,或者不要得寸进尺,逼得秦慕忍无可忍,强制她戒烟,又或者……这条道路上,她有无数个选择,只要有哪一次没走错,就不会面临今天这个结局。

  可是,她终究走到了今天。

  主家的太太落了水,在厨房里做饭的毛妈听着声儿赶出来,只见一个女佣捂着流血的肩膀哀嚎不停,另一个佣人不知跑哪儿去了,而湖边传来惊慌的呼喊。

  在喊什么?

  “秦太太落水了!”附近的邻居恰巧碰到秦太太落水那一幕,吓得当即尖叫起来。

  毛妈心中惊慌,顾不得受伤的女佣,三两步奔了出去,急切切问道:“是谁,是谁落水了?”

  邻居惶恐无措道:“是秦太太,是你主人家。”

  毛妈眼前一黑,她看着湖面的窟窿,扯着嗓子大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可这附近环境清幽,人烟稀少,又值大年初一,大多都出门耍子去了,余下的人中,漫说没有会水的,就是有,谁肯在这时节下水救人?自己的性命还要不要了?

  毛妈越喊越绝望,拿着根长杆在窟窿处乱戳,却只是白费工夫。

  且说那不见人影的佣人,她跑出去本是想找街上的巡警的,谁知却在附近遇到了主家少爷。

  等秦慕叫了人来把秦太太捞起来,她已经没了气,只有一具尸身硬邦邦的躺在地上。

  容真真过来低声同他说:“那位受伤的婶子,我已经将她送到医院包扎了,没什么大碍,就是流了点血,养个把月就好了。”

  秦慕木然的点点头,容真真看到他这副模样,恐他没有心思料理这些杂事,便又道:“你母亲……总不能就这么放着,还要找人来料理她的后事,今天定是来不及了,过了今天,初五才适宜下葬,你看这个怎么安排?”

  “怎么安排?”秦慕迟缓的重复一句,他的眼珠动了动,仿佛从梦里醒过来,“去请治丧的人来,叫人家看着办吧。”

  他养了母亲那么久,可以问心无愧的说一句从未亏待过她,如今人都死了,也没必要在丧事上抠抠搜搜。

  但同样,他也不想为她大操大办,实在是……不值得。

  秦慕说让治丧的人全盘接手,但容真真却不敢真的放手让人家来,这样的日子找人来治丧,本就要狠挨一笔,再放脱手,到底花费多少就没得数了,只好她自己多看着点。

  说句不好听的,她都死了两个爹了,见过两回丧事,她那后爹又是专搞红白喜事的,见得多了,容真真对丧事的流程也知晓个大概。

  她叫毛妈去买寿衣、寿鞋,还有孝布、善单,又让另一个女佣买两糕三果、长明灯、油灯、香、乌盆、金山银山、童男童女……

  她自己急匆匆的去找了小马——也就是她爹的徒弟。

  容真真的后爹,赵朋死后,他的徒弟尽都散了,只有小马尽心帮扶过一阵子,但碍于“赵二爷”的威势,他也有心无力,后来便消失不见了。

  但容真真知道,小马学着她爹,在帮人办红白喜事,他虽然没有赵朋那样有名气,可操办丧事却不会有差池。

  小马初初看着容真真,还没认出来,直到听见那声“小马哥”,才开始仔细打量她。

  看了两眼,小马迟疑道:“你是……福姐儿?”

  见容真真点点头,他无措的站起身来,神情中带着几分歉疚,“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问道:“师娘呢,你们过得怎么样?”

  容真真眼眶一热,却强撑着不显露一丝悲伤,“都挺好的……其实我这次来,是我一位同学的母亲去世了,想请你帮忙办事,你有空吗?”

  小马搓着手,有些尴尬的保证道:“有空有空,你放心,这事儿我一定给办妥了。”

  他没有违背自己的承诺,一应事项办得妥妥当当,并且没有多收一分钱,有他尽心,纵然主家少爷只是个十几岁的年轻人,丧事也张罗得规规整整。

  在小马的操持下,灵棚建起来,灵堂搭起来,秦太太躺在棺材里,里面放满了她喜欢的衣裳首饰。

  她的灵前,是满满的贡菜:倒头饭一碗,馒头五对,金丝供一个,生公鸡一只,还有二荤二素,三酒三茶,筷子五双,果品若干。

  单论这些,秦太太的丧事办得不委屈,可唯一与别家不同的是,她的儿子,并没有为她烧纸哭灵,只有几个和尚道士,呜哩哇啦的念着经文,念得抑扬顿挫,像唱歌一样。

  也是这些声响,才使这儿不显得那么冷清。

  容真真找到秦慕时,他正坐在二楼的阳台上,静默的,不发一言。

  楼下的灵堂里,传来念经声与木鱼声,热热闹闹的,而他仿佛与那片世界隔绝开,他自己一个人,存在于另一个世界。

  容真真踌躇良久,才下定决心上前安慰他:“斯人已逝,切勿哀恸过度,以至伤损身体。”

  秦慕注视着黑夜中的湖面,黝黑的,幽深的湖,埋葬了他的噩梦,埋葬了痛苦的根源。

  是轻松吗?是解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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