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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2 / 2)


  虎子,大壮,妞子,和福姐儿,时常提着破筐,拿着小耙子,结伴去车站,车站的煤渣卯时便倒了,若去迟了,煤核被人捡完,这一天都要受冻。

  这几个小伙伴们,无论谁先起来,都肩负叫醒其他人的责任,今天是福姐儿起得最早,她四处张望了一下,没看到其他人的影子,反倒是一阵寒风吹得她缩了缩头。

  她手里提着筐,不能把鸡爪子往兜里揣,只能尽量把袖子往下拉扯,好教冻得木木发疼的手指能多汲取些微温暖。

  此时胡同里已有了来往的人,卖水的挑粪的,叫豆汁儿硬饽饽的,都起早做事儿了,福姐儿沿着胡同往里走,熟门熟路的找到妞子家。

  妞子家的门很破,布满了歪歪斜斜的缝隙,摇摇欲坠的模样似乎下一刻就要倒塌,谁也不知道它还能坚持多久。

  福姐儿从门缝往里瞅了一眼,黑黑的,莫非妞子还没起来?

  她轻轻地喊:“妞子,妞子。”

  里面传来不堪入耳的骂声,全是些福姐儿听不懂的荤话。

  骂人的是酒鬼张,性子暴躁,爱喝酒,醉了就打人,妞子娘就是被他打死的,刚打死人的时候他还慌张了一瞬,后来发现民不举官不究,索性一卷草席裹了,扔到了乱葬岗。

  陈三,也就是虎子他爹多问了一句,酒鬼张就瞪着眼:“老子的家务事,关你屁事!”

  陈三无可奈何的闭了嘴,他本是好心,可不想惹上一身骚。

  熟料就是这样,酒鬼张也顺势缠上他了。

  酒鬼张不依不饶:“你关心老子老婆干什么?莫不是同那死婆娘有一腿?好啊,你敢玩我老婆!”他上前一步,揪住陈三领子不撒手,要同他厮打。

  陈三媳妇听到动静,提着把菜刀赶来,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指着酒鬼张鼻子破口大骂:“背时砍脑壳的遭瘟货,烂心烂肺的酒坛蛆,撒泼放赖到老娘男人身上来了,你那婆娘又不是什么天仙下凡,我呸!给人带绿帽子的不少有,争着往头上戴绿帽子的老娘还是头一回见,嘿,真个稀奇。”

  酒鬼张松开陈三的领子,斜着眼,目光淫邪的陈三媳妇胸前打转,“没弄老子婆娘?没弄他操他奶奶的哪门子闲心?”

  他猥琐的秃噜些粗鄙下流话:“上白房子里的老妓都得给钱,陈三凭啥白弄老子婆娘?咄,给钱!”

  三言两句间,竟把陈三勾搭他婆娘的事给坐实了,可怜他老婆被他活活打死,不但连块三尺坟地也没落着,便是死了,也得不着个干净。

  “滚,一个子儿也没有。”陈三媳妇泼辣得厉害,素来是个骂遍胡同无敌手的,一般人哪敢与她夹缠?可惜她再泼辣,也对横破天的泼皮无法。

  “不给?成啊,你陪老子睡一觉,这事儿就揭过了,不然,老子跟你们没完!”

  “我呸!”陈三媳妇啐他一脸,“再不滚,老娘一刀砍死你个鳖孙。”

  酒鬼张猥鄙的舔了舔脸上的唾沫,仿佛那是什么极美味的珍馐,吊儿郎当道:“来,来,刀对准脖子,老子要是略缩一缩,就是你儿子。”

  陈三媳妇看得作呕,偏过头骂道:“你个种地不出苗的坏种,铁匠铺挨捶的烂胚,老娘要能生出你这么个玩意儿,两刀剁碎了喂狗!你亲娘生了你,在地下也臊得慌。”

  她男人忍无可忍,涨红着脸,额上青筋爆出,大跨步上前,两耳刮子把那酒鬼张抽翻,一脚踢在他腰腹,把他打得盘作个虾米。

  酒鬼张疼得脸都白了,依旧不忘嚷嚷:“嘿,这世道,孙子都能打爷爷了,大伙来瞧啊,孙子打爷爷了。”

  旁边渐渐聚集些看热闹的人,平日里生活既然那样乏味,自然要从这些烂事里找点乐子,这么一桩人家的糟心事,足够他们津津有味论个好几日呢。

  陈三媳妇啪的把门关上,隔着门大骂:“缺德冒烟儿的货色,飞耗儿粘上鸡毛就当自个儿算个鸟,滚!爬!生了儿子的亲媳妇都不葬的黑心蛆,赶明儿回去看看你家祖坟,老娘怕你祖宗气得炸坟!

  她又一把拧住自家男人的耳朵:“你个背时货,管那么多闲事干嘛?惹得一身骚,连自家老婆都被外头的烂心蛆惦记。”

  陈三无可奈何的连连讨饶,赌咒发誓再不发善心。

  虎子奶奶打里间出来,叹着气念句佛。

  酒鬼张在外头骂几句,见无人理睬,悻悻离去,一路径直往酒馆打酒去了,看样子不喝得醉醺醺的不会回家。

  妞子才八岁,下头还有个三岁的弟弟,酒鬼张基本不管家里,姐弟俩在他手下讨生活讨得很难。

  纵然打死了媳妇,可酒鬼张喝酒打人的毛病半点没改,媳妇打死了,就打女儿,打得她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好悬没给活活打死。

  至于儿子,也就是妞子的弟弟小毛儿,他打得倒少些,毕竟是他老张家的苗,要传香火的,酒鬼张还指望他死后,小毛儿能逢年过节给他上坟,浇两碗好酒在坟头。

  昨夜酒鬼张喝得醉醺醺归家,妞子一听到他踹门的声音,就怕的浑身发抖,三岁的弟弟眼里同样充满惊惧,一个劲儿往姐姐后头缩。

  姐姐,姐姐也怕呀,可姐姐不能缩在弟弟后头。

  拦在弟弟前头的妞子被踢了个倒栽葱,酒鬼张骂她“赔钱货,死丫头,天生的贱胚子”,因为他晚上回来冷锅冷灶没饭吃。

  可米缸空空能跑耗子,锅里比寡妇的脸还干净,妞子搜遍家里的边边角角,一粒米一棵菜也没找着,或许什么时候发现个耗子洞,里面的存粮都比家里多。

  妞子和弟弟也两顿没吃了,饿得浑身无力,头晕眼花,还得应付酒鬼爹。

  妞子抱着头,拼命往墙角钻,酒鬼张就把她按在墙角狠揍了一顿。

  妞子疼,可妞子不敢哭,不敢叫,总要让爹打得尽兴了,今儿才算完,若敢反抗,说不定就像娘那样被打死了,死了,也是白死呢。

  后脖子被掐了几下,胳膊上挨了两拳,膝盖被踢了几脚,酒鬼张一把抓住妞子的头发,往后一拉——他都打熟了,露出妞子苍白的小脸,左右开弓给了几耳光。

  本来到这儿几乎就完了,可大概是打得太狠,连墙皮都被踹下一块来,酒鬼张醉得神志不清了,还不忘发脾气。

  他掐着妞子脖子,大骂:“赔钱货,谁叫你往墙角躲的?弄坏了老子的墙,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他踹坏的墙,反倒怪到无辜的妞子身上。

  妞子被他打出了鼻血,口里也满是血腥味儿,她实在受不住了,于生死之际发出哀嚎来。

  妞子的弟弟,小毛儿,才三岁,扑上来咬住他爹的手,狠狠的一口。

  酒鬼张吃痛,惊怒之下一把将他甩飞,小毛儿头撞在墙上,“砰”的一声闷响。

  这下子酒鬼张的酒稍稍醒了点,没有再揍两个可怜猴儿,骂咧着“赔钱货”和“白眼狼”,回铺上闷头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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