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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纺车之歌(2 / 2)


「我的目标是打造一个不守常规的国家。」



见缇娜夏满不在乎地回答,奥斯卡不禁莞尔一笑。



但就在这时,差点被忘记存在的黛莉菈像是要吸引在场众人的目光般,用双手绕过奥斯卡的右手。刚才一直旁观的米菈见状,不禁轻浮地吹了声口哨。



「陛下,确实如您所说,我与这位似乎合不来呢。」



见黛莉菈装腔作势地仰望奥斯卡,缇娜夏顿时愣住,随后望向杜安与希尔薇娅。杜安铁青着一张脸点头,希尔薇娅则是以快哭出来的表情摇头。看到他们俩完全相反的举动,缇娜夏领悟到大致上的状况。她不晓得该摆出什么表情,同时将视线再次投向黛莉菈。



「这个嘛……就我来说,若是与你合得来,也有可能遭人怀疑我的品格,这样也好。」



「你说什么!?陛下,请您也说点什么!」



「请奥斯卡别插嘴──我不会以身分与实力来选择友人。与人来往跟这些毫无瓜葛。还是说,你以为只要身边的男人伟大,自己的价值也会上升吗?要狐假虎威因此得意忘形是无所谓,但若是你侮辱我的友人,我也不会坐视不管。」



听到毅然站在眼前的女人说出严厉的评论,黛莉菈漂亮的美貌顿时花容失色。她无法回嘴,嘴角不断抽动。



另一方面,缇娜夏领悟到她无法反驳,便露出平常不会看到的媚然笑容。凝视黛莉菈的王者眼神,以及束缚、吸引他人灵魂的微笑,让女子忘记愤怒,倒抽一口气。



她被令人颤栗的魅力擒住。眼睛离不开那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以莫大魔力支配人们的女王,正缓缓地对黛莉菈的精神施加压力,她顿时僵住不动。



黛莉菈一脸铁青地望着缇娜夏,奥斯卡低头看着这一幕,不禁吁了口气。她以空着的手朝黑发的魔法师挥了挥。



「别那么威吓她。她是我的女人。」



「既然这么想,就请你把她关在牢笼里面。没有套上项圈或是锁链就让她到处乱飞,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我会考虑。」



奥斯卡露出苦笑,便带着黛莉菈离开现场。回神的黛莉菈在离去的瞬间,对缇娜夏投以洋洋得意的笑容。缇娜夏则是淡然以对。



两个人在走廊的前方消失后,杜安总算松了口气。



然而,他看到缇娜夏转过头后笑容满面,才意会到根本什么都还没结束。他的脸应声变得苍白。



「所以,那个无礼的女人是谁?如果能为我详细说明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她的声音充满了无法拒绝的魄力。



「噢──宠妃啊。」



听到犹如寒冰般的声音,卡普不由得耸肩。移动到谈话室的众人无法抵达缇娜夏的魄力,说明了黛莉菈的来历。浮在空中的米菈闻言一脸开心地窃笑。



「咦?缇娜夏大人,您又被甩了啊?」



「米菈?被甩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对那个教人生气的男人有任何想法吗?」



见主人保持笑容抬头望向自己,米菈的表情也顿时僵住。



「啊哈哈哈……没什么啦。缇娜夏大人,您不要真的生气嘛。」



「我没生气啊?」



摆在墙边的陶壶发出冰冷的声音碎裂四散。缇娜夏看到后便咂了一声,将封饰具转移到手上并戴在耳朵。精灵少女慌张地在空中转了方向。



「我、我去看看雷吉斯喔!」



眼见米菈就这样消失,被留下来的三名魔法师,尤其是杜安与卡普不禁在心中嘀咕「麻烦你不要煽风点火后才逃走啊」。但无论如何,三人都得在城堡毁坏之前安抚她。



最瞭解状况的杜安以拐弯抹角的方式说起迎黛莉菈进城的理由。



「就是,陛下不是那个吗?其实那位女性说她承受得了那个。」



刻意不谈的话感觉会是很奇怪的讲法,但意思似乎传达给了缇娜夏。她皱起修整的眉毛,歪着头说道:



「你说那个……不可能啦,以她的程度,肯定会死的。」



「咦!?真、真的吗?」



「真的。若是普通魔力根本没办法承受得了那个。因为我超乎常规,才能勉强撑得住,可是我的魔力有一半都是后天所得。在普通的环境成长的人,无论是多么优秀的魔法师都是不可能的。」



一直以来,黛莉菈是因为她有办法承受得住诅咒才会受到特别待遇。如果那是假的,事情就会截然不同。她是明知自己有死亡的危险还欺骗国王吗?或者她本身也是遭到某人所欺骗呢?掌握了事态后,杜安挺起身子。



「我去告诉陛下。」



「他应该很清楚这件事吧?只要当作是这么一回事,就能堂堂正正地将她留在身边不是吗?」



「缇娜夏大人……」



她之所以会用这种说法,要不是丝毫不信任奥斯卡,就是她非常生气。杜安以双手撑住差点脱力的身体。



缇娜夏表面上依然摆着笑容继续说道:



「或者说,这是以拐弯抹角的方式,贴心地告诉我不用再继续解咒了?实在很难做到呢,真令人开心。」



「请、请等一下……」



五片窗户玻璃接连产生裂痕。希尔薇娅缩起脖颈抬望着这一幕。缇娜夏拿出了另一个封饰具镶在指头,但盘旋在房间的魔力依然没有收敛的迹象。



至今为止都保持着笑容的她,这时首次在眼眸当中浮现了焦躁。她不再摆出笑容,而是露出不悦的神情。缇娜夏粗鲁地拨动她的黑发。



「该怎么说……感觉许多事情都变得无所谓了。我稍微出去一趟。因为我不想看到他的脸。」



众人都很清楚她不想再看到谁的脸。缇娜夏一瞬间组织构成,当场消失。



在暴风雨退去后的谈话室,三名男女各自露出不同的表情面面相觑。



在遥远的南方可以看见法尔萨斯的城都。



在没用咏唱就转移到的地方,缇娜夏杵在上空俯瞰着眼底下的景象。



如果是眼前这空无一物的平原,即使多少漏出魔力也不会引人注目。



她粗鲁地取下封饰具,让那些从手上消失。突然间,晴空万里的上空开始闪电打雷。



缇娜夏眺望着不祥四散的魔力,同时开始咒骂。



「真的是……没救了……烦死人了!」



无法好好忍耐而宣泄出来的这番话,在自己的耳朵听来非常幼稚。



彷佛体内的热气都要改变颜色而烧起来。缇娜夏将身上不断漏出的魔力聚集到白皙的右手。庞大的力量顿时转化为巨大的光球显现。她将火花四散的球停留在手边,望着远方的城堡。



──只要有心想要毁灭,就算从这里也能直接炸毁。可以不留下任何痕迹,一扫而空。



因为她就是拥有这样的力量。缇娜夏扬起嘴角。



「……像笨蛋一样。」



小声的低喃一旦说出口,更加打击了自己。



无论是因为这样幼稚的愤怒而打算行使力量,或是因为这点小事就大发雷霆的自己,一切都显得很愚蠢。愚蠢到很丢脸。



应该早就明白他对自己没有兴趣。况且,与其等待别人花时间解析,选择其他女人也是在所难免。因为这样而受伤肯定是小孩。



即使明白这个道理──但她依然会感到不甘心。



「奥斯卡这个笨蛋!」



缇娜夏消除掉右手的光球,像个闹别扭的孩子般低喃。



咒骂的对象并不是现在的他。而是孩提时代曾在一起的另一个他。当时的他看到缇娜夏,像是忆起了他未来的妻子般打从心底疼惜着她。然而现在的自己又是如何?缇娜夏认为自己没有被他喜欢的要素。



「你明明说我一定会得到幸福的……」



差点流下泪水的缇娜夏抿紧嘴唇。她虽然明白抱怨过去的他根本不合逻辑,但一想起他当时所说的话,胸口就不禁疼痛。到头来,自己依然还是那个被宠惯的孩子。



──并不是希望他爱上自己才来到这里。并不是想要那种东西。



她感觉在这个时代,只有自己像是异物,为此感到些许寂寞。她已经回不了任何地方,或是某人的身边。



若是能克服这份寂寞……自己是否能成为其他的存在呢。



缇娜夏沉浸在孩子的幻想中,闭上眼睛。



在浩瀚无垠的精神沃野当中,突然插进了一名男子的声音。



「──怎么,你现在的表情挺不错的嘛。」



被轻浮的嗓音搭话,她震惊地张开眼睛。



应该空无一人的上空,在她视线前方浮着一名男子。银发以及黑眼,相当美型的男子,非人的他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



「特拉毕斯……」



男子以鼻子哼笑一声,斜眼回望缇娜夏。



「四百年不见了呢。噢,因为你都在沉睡,算是最近吗?不过对我来说,这段时间也没什么大不了。」



「久违了……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我是来看你那张郁闷的脸啊。」



看到特拉毕斯那张打算在伤口上撒盐的表情,缇娜夏顿时皱起眉头。



四百年前见面时,他也始终都是这个态度。基于喜好而干涉人类的最高阶魔族,缇娜夏的愁闷对他来说,只是一道有趣的下酒菜。



即使如此,也是他建议说要追着奥斯卡跨越时空。缇娜夏在这点上是很坦率地感谢他。



特拉毕斯欣喜地看着缇娜夏苦涩的神情,夸张地摊开双手。



「怎么?你明明不惜用魔法沉睡来见他一面,他却不肯见你吗?真可怜啊。」



听到这家伙果然在伤口上撒盐,缇娜夏有气无力地垂下头,软弱地提出反驳。



「不,其实无所谓。因为我也没有期待……」



「别逞强。这样反而更可怜。」



「呜呜……」



他或许在旁边偷偷观察,或拥有如今从这里也能掌握状况的力量,特拉毕斯不断嘲笑缇娜夏。



「只要杀了那个女的不就得了?如果是你,应该能在一瞬间让她化为焦炭吧。」



「人类不可以做出那种事啦……」



「除了人类之外,谁会那么做?我们可不会喔。」



某种意义上这个讽刺很有说服力,让缇娜夏顿时语塞。



真的是无可救药。因为人要杀死他人的理由是千差万别。



但至少自己不想因为色欲而杀人。无论那会成为多么强烈的感情也不想宣泄出去。既然如此,最好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这种感情。



眼见她抿紧嘴唇,特拉毕斯以品头论足的眼神望着她。



「你那群精灵已经不在了吗?」



「我退位时还回去了。米菈还留着,不过她现在人在铎洱达尔。」



「噢。」



特拉毕斯一脸没兴趣地附和。接着他以优雅的举止朝缇娜夏伸出手。她看见比大部分的女性更加美丽的手,男子露出微笑。



「既然不想杀死她,不如你去死如何?反正活着也很痛苦吧?」



「啥?」



随便又唐突的一句话。



连缇娜夏也不禁哑然无语。然而,身体依然反射性地组织构成。他不会开玩笑说出这种话。他对一切都是认真,认为一切都是游戏。缇娜夏透过亲身经历知道这件事。



特拉毕斯的手上逐渐汇聚庞大的魔力。他不以为意地击出改变空气的攻击。



「──唔!」



力之奔流袭来。她以防壁挡下足以将一切全部消灭的魔力块。



但是,以螺旋状盘旋的这股力量,将缇娜夏连同防壁一起推挤出去。她顺着这波攻击与特拉毕斯拉开距离。



身体因为颤栗而寒冷。心跳声瞬间加快。



而他,一脸愉悦地露出微笑。



第二波从右边袭来。要是从正面挡下很有可能遭到消灭,缇娜夏改变角度弹开了这个攻击。特拉毕斯见状嘲讽她。



「好啦,正面跟我对决吧。蹂躏毫无抵抗的女人也很无趣。还是说你打算自杀?」



「我还有些事情要做,所以不想死呢……」



缇娜夏一边说着一边在双手生成构成。她生成了以空气所形成的强大十字刀刃,朝向特拉毕斯砍了过去。



然而,他只是轻轻挥手就将那个抵销了。



「你在小看我吗?如果你从四百年前就没有进步,干脆把你的肠子挖出来吧。」



他发出的嘲笑十分可怕。缇娜夏舔着因为紧张而干掉的嘴唇,同时冲向空中。



她简短咏唱,改变了风的流向。面对从四方紧追不放的无形之力,她设法将其抵销并弹了回去。狂暴的风顿时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真伤脑筋呢……想不到居然还要再次与那个人战斗。」



四百年前,尽管有十二精灵陪在身边,她依然大败。特拉毕斯观察着浑身鲜血的她,说着「因为你很有趣,就借你个人情吧」,治愈了她。



如果现在就是清算那次人情的时候,自己也不能就这样乖乖被杀。因为她还没有还给奥斯卡任何东西。什么都还没告诉他。想要再继续活下去。



缇娜夏短暂闭上眼睛一秒钟。



然而那是等同于永远的刹那。一旦清醒,眼前就是战场。



「起码自己该何时死,我要自己决定。」



随着这句宣言,她组织了极为复杂的构成。交缠在一起的魔力白线以非常惊人的密度展开。



──如果这股力量是自己打从内心所发出的力量,就用这个来证明吧。



我能够跨越过去。笔挺地站着。



缇娜夏相信自己,击出了这股力量。







黛莉菈一个人回到自己房间,忍不住开始笑了起来。



与缇娜夏面对面时,确实被她的美貌以及魄力所压制了,但到头来国王还是庇护了黛莉菈。比起那位美丽的公主,他选择了自己。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黛莉菈坐在床上,将膝盖靠在带来城里的化妆盒。接着她打开盒子,镜子张贴于盖上,她将用来修整指甲的薄刃塞进镜子里面。扩大隙缝后,从里面出来的是一张纸片。她将折起来的那张纸片摊开拉长,里面描绘着魔法纹样。



黛莉菈将手放在纹样上,小声地咏唱。



「传达吾之声音,连接身在远处的另一片翅膀。」



纹样收到她的魔力后开始发光。构成浮现在纸上,几秒钟后,从纹样上面传来了年迈男性的声音。



「黛莉菈吗?状况如何?」



「很不错。我现在备受宠爱呢。」



听到她充满自信的话语,男子的声音稍微陷入了沉思。回了一句疑问进行确认。



「铎洱达尔的公主怎么样了?」



「我有见到她,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听说毒对她无效。有办法的话就把她赶走。可以的话也要破坏掉她正在解析中的构成。」



「我没办法入侵她的房间。如果无论如何都要这么做,就送个帮手来给我嘛。」



听到女性不满的声音,男性嗤笑一声。



「不可能。那么你只要把她赶走就好。有办法进入宝物库吗?」



「感觉只要去拜托就会让我进去。他说如果我有愿望尽管告诉他。」



「小心点。进去后就找箱子。里面放有雕刻着小型纹样的球。」



「知道了。」



她可以轻松地操控男性。只是这次面对的是最顶级的对手。可以的话想要一直留在这里。这份权力与宠爱似乎会让灵魂心神荡漾。



可是,该做的事情还是必须要完成。若是忘了这点,无论身在何处,都会有报复的刀刃向她袭来。如果只有这个老人还能设法应付。但是在他的后面,还有那个男人。



──此时,房间的门突然响起敲门声。



原本脸上挂着贼笑的黛莉菈慌张地切掉通讯,将纸照原本那样折回去。随后将其塞到镜子后面盖上盖子,把盒子放回镜台。若无其事回应:



「是,有什么事吗?」



「是我。」



身为她情夫的这个男人开门后直接走进房内,笔直地凝视黛莉菈。



「你刚才在做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在想着您。」



奥斯卡小声地笑了。黛莉菈注意到他挂在腰间的阿卡西亚,顿时皱起眉头。



「您打算出城去哪里吗?」



「不。我没有要去哪。」



奥斯卡说着说着拔出阿卡西亚。将剑锋对准黛莉菈。



由于事出突然,黛莉菈茫然地僵住不动,相对地,奥斯卡以温柔的声音向她低喃。



「你的戒心相当深。我没想到要抓到你的狐狸尾巴还得花上一个月。拜此所赐,缇娜夏都在闹别扭了。这下子或许又得去换玻璃才行了。」



「您、您在说什么啊?」



「你没发现自己一直都受到监视吗?克姆一直在追踪你和哪里说话喔。」



黛莉菈瞬间一脸铁青。她用双手捂住张开的嘴巴。脑海不断地思考该如何敷衍过去才能得救。



──必须说点什么才行。要是在这里退缩就糟糕了。



她挤出干劲,以濡湿的眼眸望向奥斯卡。双手伸向他如此哀求:



「陛下,我是遭到威胁被对方利用。我思念着您的心没有虚假。」



「如果有话想说,就告诉亚尔斯吧。」



奥斯卡说着说着便往旁边动了一步。直到刚才对黛莉菈来说都是死角的门边,亚尔斯就率领士兵站在那里。她领悟到其意义,顿时错愕不已。



「捉起来。姑且也把封饰戴上。」



「遵命。」



黛莉菈被进门的亚尔斯抓住手,朝着把阿卡西亚收回剑鞘的奥斯卡大喊:



「您、您要把我怎么样!要是我不在了,困扰的人可是您啊!」



「完全不会困扰。虽然待会我就会收到报告,得知是谁鼓吹你这么做,但如果是关于诅咒,有个家伙愿意帮我解咒。不行的话听说还可以帮我生孩子喔?虽然个性奇怪,但她是个好女人。我有她就够了。」



听到国王这番话,黛莉菈把眼睛瞪得老大。



同时,亚尔斯也轻轻倒抽一口气。因为他的主君以前几乎从未给过缇娜夏正面评价。那是真心的,或者是因为是受到她吸引才故意讲反话,亚尔斯一直在推敲他的用意。



然而即使现在有办法判别,事态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两人的立场难以让他们在一起。万一奥斯卡能够得到她,那也顶多是在不可能解咒的时候。亚尔斯想到这件事的难度后闭上了眼睛。



士兵们将发出怪声的黛莉菈拖出了房间。亚尔斯为了在最后行礼而转过身子,发现奥斯卡像是在眺望远方般凝视着窗外。







身体到处都很疼痛。伤口已经不计其数。



缇娜夏简短地咏唱,止住了脚上的出血。立刻转移到右边数步的位置。



随后,黑色的下腭冲过她原本在的地方。下腭飞溅出来的魔力飞沫飞到了缇娜夏这边。她受到会令全身刺痛的余波,同时让被血濡湿的指头在空中游走。



「吾呼唤的是原始之水,为了生存、杀害的奔流,将一切全都吞噬,压垮所有存在吧。」



在构成完成的同时,她的周围显现出四道粗壮水柱。眼见其发出轰隆声响卷曲盘旋,特拉毕斯依然一脸游刃有余。缇娜夏指着他喊道:



「去吧!」



水柱从四方以惊人速度逼向特拉毕斯。他的身影立刻在浊流中消失不见。



缇娜夏确认这点的同时开始了新的咏唱。



「声音 由吾 响彻 定义 标记期望 将呼吸视为祝福 为了显现而……」



「你啊,别在单挑时使用双重咏唱啊。」



听见背后突然传来声音,缇娜夏慌张地中断咏唱蹲了下来。就这样转移到远处。



「好痛……!」



左手迟了半晌突然感到剧痛。仔细一看,上臂的外侧被狠狠挖开了一块。



从肉之间可以看见白骨。缇娜夏忍住疼痛的同时,只将出血与痛觉消去。要治疗被挖开的肉需要时间,现在没有那种闲工夫。



特拉毕斯一脸无趣地杵在空中。他的左手挖开了缇娜夏的肉,因为鲜血而濡湿。



「你现在没精灵吧?别明目张胆地露出破绽嘛。」



「就算你这么说……」



如同米菈以前所指出的,缇娜夏只能打后卫型的战斗。她除了重复咏唱以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然而眼前面对的敌人是几乎无所不能的魔族之王。姑且不论魔力,格斗技术的造诣完全不同。就这样正面挑战他的话别说打赢,甚至不可能活下来。



「必须想想办法……」



缇娜夏边控制着呼吸,不断思考。



在这段期间,无数的风刃从全方位挥下。无处可逃的攻击接连不断地袭来。



在连一点空隙也没有的攻击面前,她迅速地吐了口气。



然后──在千钧一发之际弹开攻击。



「应该能够更细致……更加锐利才对……」



缇娜夏集中意识。头脑思路逐渐清晰。



她慢慢捕捉到所有魔力轨道。无论是来自背后或是头上,都瞭若指掌。



不断累积的经验开始追上下一刻的未来。



「──歌颂吧。」



构成在空中扩散。



美丽地交缠后展开的构成,是以魔力所编织的无数条线。一条一条都细小到彷佛会消失不见的构成,令加剧降下的风刃全数偏开。见她以最低限度的力量挡下暴风雨般的攻势,特拉毕斯轻浮地吹了吹口哨。



「要认真了是吗?你的动作比四百年前更好嘛。」



不仅如此,她的动作还比几分钟前更加出色。不是前卫也并非后卫,眼见她逐渐化身为纯粹为了战斗的存在,特拉毕斯开心地凝视着她。



「但还太嫩了。」



特拉毕斯如此低喃,向她放出了不可视之网。



缇娜夏注意到网子匆忙退向后方,但网子彷佛有意志般地追着她。



「……唔!」



缇娜夏释放光线断开网子。然而它瞬间从裂开的部分再生朝她逼近。



脚被勾住。网子顺势划开肌肉捕捉到她的骨头。



「啊啊啊……!」



因为彷佛灼烧一般的疼痛使得她无法集中,几乎要失去意识。网子接着缠住了她的全身,因为深陷体内的剧痛,导致缇娜夏痛苦地晃动身体。此时,她听见了特拉毕斯的嘲讽。



「怎么?已经结束了吗?真无趣。枉费我还这么期待。再来就去找你的男人偿还这笔帐吧?」



因为疼痛而要一片空白的脑海,勉强听到了特拉毕斯的这番话。



她思索话中的含意,理解了他的意思。



──唯独这件事,绝对不行。



「唔、啊──」



她用全身释放魔力。那是不持有构成的强大力量。网子遭到烧毁,消失得一干二净。



遍体鳞伤的缇娜夏如深渊的瞳眸中闪过杀意,瞪视特拉毕斯。



「我不会让你去那个人身边。」



「……表情不错。我也不讨厌这种表情。但要是火气太大可是会死的喔?」



「弹开吧!」



缇娜夏将魔力缠在右手,朝特拉毕斯飞跃过去。



覆盖在右手的魔力化为巨大的黑色镰刀。缇娜夏将其挥出。



然而,特拉毕斯轻松地退到旁边,闪开挥向自己的镰刀。挥空的镰刀顿时四散。



缇娜夏往空中蹬了一脚使出转移,同时开始下一波咏唱。



摆动着浑身鲜血的肢体在空中翱翔的她,有着异样的美丽。







克姆追踪黛莉菈的通讯,不久便查到对方的所在处是法尔萨斯城都的某栋建筑。奥斯卡收到报告后,脸上浮现冷笑。



「是之前那个奇怪的新兴宗教吗?知道了。立刻过去将他们一网打尽。别让任何人逃走。」



美蕾蒂娜收到命令后,行了一礼便离开了。目送她离开的克姆突然皱起眉头。



「陛下……我感觉到北方有强大的魔力波动。」



「北方?大约多北?」



「应该是在城都与缇涅特村的中间……这股力量……与禁咒相当。」



「你说什么?」



这次事件应该没有与禁咒相当的大魔法扯上关系。奥斯卡露出严肃的表情开始沉思。



「……缇娜夏在哪?」



「我也不清楚……」



「我去看一下。之后的事可以拜托你吗?」



「遵命。」



奥斯卡把事情交给克姆处理后,慌张地离开房间。他确认腰间的阿卡西亚。



如果是和刚才那三个人在一起,或许是在谈话室。他祈祷缇娜夏在那里,在走廊上奔驰。







「定义气息!吾之话语将形成生命!」



随着缇娜夏的咏唱,她的双手之中顿时显现数百根藤蔓。



眼见一根一根犹如长枪般锐利的藤蔓杀了过来,特拉毕斯弹了响指张开结界。藤蔓接连刺中结界猛地停下。挡下所有藤蔓后,他便连同结界将其一起粉碎。



「你的攻击从刚才就很随便喔。」



缇娜夏没有回答。她转移到其他场所又开始别的咏唱。



看到她的反应,特拉毕斯投以冷淡的视线。



「终究只有这种程度吗……」



人类那不稳定的精神有时很有意思,但有时很令人火大。人类能为了他人而发挥超出极限的力量,他很感兴趣,但如果一头热而不听忠告,就是本末倒置了。特拉毕斯对她的兴趣正在快速下降。



缇娜夏释放的破碎波逼近眼前。他轻轻挥手抵销了这个攻击。



「真无趣。我差不多要幻灭了。」



他在双手生成绝大的构成。那股力量要用来消灭一个人实在是过于庞大。



然而在他视线前方,理应清楚自己败北的缇娜夏却露出混杂着苦笑的微笑。



她将因血而污秽的手伸向特拉毕斯。



「──构成。」



这句话作为最后的碎片,空中出现了巨大牢笼。



以缜密且膨大的构成所显现的牢笼,将特拉毕斯关进里面,同时不断地增强光芒。



男子见状,也不由得震惊地观察周围的构成。



「你……这是双重咏唱吗?」



「我想你肯定认为都那么义正词严地说教了,我绝不会再使用双重咏唱,所以反过来利用了这点。我将七个咒语分割,再以双重方式咏唱,合为一个构成。」



缇娜夏上气不接下气地如此说明。遭到白光压制的特拉毕斯猖狂地笑着。



「原来刚才发疯的模样是演的啊。你现在变得相当狡猾了嘛。」



「若是不设下陷阱,是赢不过你的。」



缇娜夏举起伸到眼前的手,提高构成的强度。光之牢笼现在已经化为巨大的光球。这股令人畏惧的纯粹魔力,甚至凌驾于消灭伊努瑞德要塞的禁咒。



缇娜夏没有停住操纵构成的动作,向他说道:



「你是恩人。我不想杀死你。」



即使差点被杀,能来到这里也归功于他。所以她想要在此以平手划下句点。



然而即使抱着这种想法等待,他却始终没有回应。缇娜夏犹豫了起来。



不过,她没办法犹豫太久。她下定决心后,发动用来完成构成的最后一波魔力。



她的意志传递到空中。



──此时,响起了某种东西破裂的沉重声响。



「咦……?」



缇娜夏歪了歪头。构成还没完成。但是带有她意志的魔力却在空中遭到击落。



缇娜夏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在她遍体鳞伤的纤瘦肢体中央,瘦弱的腹部开了个大约小孩头部大小的洞。



这个刹那感觉非常漫长。遭到轰飞的内脏与被挖掉的肉块一边喷洒鲜血一边落下。尽管她打算发出声音,血却逆流到喉咙。



封住特拉毕斯的光球因为失去术者的魔力而消失。看见男子的身影从里面浮现,缇娜夏领悟到自己的败北。



她的身体倾斜。用来支撑她的魔力扩散而去。



──还不想死……



缇娜夏将双手伸向天空,寻求某人的帮助。



但是,她的身体宛如坏掉的人偶般,缓缓地朝向地面落下。



特拉毕斯看着落下的她,笑着说道:



「表现得不错。但还是太天真了。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婴儿。连自己的力量也无法灵活运用。」



他微微深了个懒腰,稍微陷入沉思。



接着他为了执行刚想到的主意,露出坏心眼的笑容后转移离开该处。







奥斯卡冲到谈话室,得知她不在城内后一脸错愕。



「不在?为什么,难道她回铎洱达尔了?」



「这个……她只说要『稍微出去一趟』……」



从杜安难以启齿的口气来看,她想必是因为与黛莉菈的争执才会愤怒离开。但奥斯卡不认为她会在这种状态下回铎洱达尔。应该是直到冷静前都想一个人独处。



「……难道说,是在北方的平原?」



此时,他背后的空间开始歪斜。



从那里连滚带爬冲出来的是红发少女。米菈看到奥斯卡后立刻大喊:



「帮帮我!缇娜夏大人要被杀了!」



「啥?」



有谁能杀死「杀死魔女的女王」?奥斯卡在脑袋一隅涌起这个想法,但随即把手伸向米菈。



「带我去!」



米菈执起他的手。随后视野歪斜,空间变化。



接着他们转移到了空无一物的平原。那里如他所料,是自己曾看过的场所,位于城都的北方。



移动到宽敞平原正中央的奥斯卡,看到视线前方倒着一名女性……以及屈膝蹲在她身旁的男子。男子或许是注意到气息,转头望向这边。



──那是陌生的男子。长相犹如艺术品般俊美。



但让奥斯卡感到错愕的并非男子,而是因为他看到倒在对方脚边的缇娜夏。



失去意识的她浑身是血。身上穿的白色洋装也到处都是被狠狠扯掉的痕迹,她那美丽又楚楚可怜的身影荡然无存。那副模样看起来就是遭到疯狂蹂躏,连是否一息尚存都不晓得。眼见这等完全无法理解的景象──奥斯卡在理解状况之前先朝地面蹬了一脚。在拔出阿卡西亚的同时与那两人拉近距离。



特拉毕斯看到他的动作,扬起一边嘴角笑着说道:



「你的伴侣已经来了啊。」



奥斯卡无视莫名其妙的胡话,以阿卡西亚横劈。



奥斯卡打算以无法目视的速度砍下对方的脑袋,却挥到了空无一物的空中。特拉毕斯往后转移十几步,耸了耸肩说道:



「别乱挥那把剑啊。很危险吧?」



「你对这家伙做了什么?」



奥斯卡的声音充满了会令听者胆寒的力量。话语中有着一般人只要听到就会跪下的强大魄力,然而特拉毕斯却轻描淡写地回答。



「没什么啊。我只是陪她玩玩而已。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如同小孩子的游戏般轻浮,却充满恶意的回应。听到他的口气,奥斯卡全身顿时充满愤怒。令人窒息的不快感涌起。他瞪视着特拉毕斯,并朝背后说道:



「米菈,你去治愈缇娜夏。如果可以动了就带她快逃。」



「知、知道了。」



从男子的口气听来她应该还活着。米菈冲向主人后,奥斯卡为了保护她们两人而站到前面。不断涌起的愤怒逐渐充满整个视野。烧着内脏的这股感情,令奥斯卡重新握紧阿卡西亚。



「别以为你能活着回去,非人者。」



「你知道我不是人啊?还挺厉害的,有意思。」



「少在那胡言乱语。」



奥斯卡简短地吐气,然后停住。



下一刻,他瞬间拉近了数步的距离。见阿卡西亚朝自己挥下,特拉毕斯烦躁地咂舌。他举起发出白光的指尖──然而,从该处释放出来的光纹在接触奥斯卡的右手之前,就遭到不可视的防护结界弹开。眼看剑刃逼近眼前,男子美丽的容貌因惊愕而扭曲。



「是那女人的结界吗……!」



男子说出辱骂的字眼,奥斯卡试图以阿卡西亚将他一刀两断。



然而特拉毕斯在千钧一发之际再次转移。男子站在剑无法触及的空中,以冰冷的眼神俯视着奥斯卡。



「瞧不起人也该适可而止。干脆就把你烧尽,连尸体也不剩吧。」



他所说的话充满死亡气息。那声音或许足以令懦弱之人听到便昏迷过去,然而奥斯卡却傲然地仰望那名男子。他正想回同样的话时,现场响起了女子气若游丝的声音。



「……我不会让你杀了他的。」



「缇娜夏。」



他回头望去,脸色苍白的女子正在米菈的搀扶下挺起上半身。暗色瞳眸充满悲壮的决心,瞪视着特拉毕斯。



「我不会让你碰那个人……无论,要付出任何代价。」



浑身是血的身体开始凝聚强大的魔力。那是足以将整个平原都吞噬消灭的力量。



即使拿自己的性命交换也在所不惜的眼神。特拉毕斯看到她的意志,干笑一声说道:



「你是笨蛋吗……居然为了这种根本不肯看你的对象,无聊……」



他撂下的这句话与其说嘲讽,更是充满着怜悯。



然而缇娜夏的眼神没有改变。特拉毕斯看了她,并朝充满杀气的奥斯卡瞥了一眼。他烦躁地蹙起美丽的容貌……突然耸了耸肩。



「我累了。下次再陪你们玩吧。」



男子果断地这样说道,突然就消失无踪。眼见他退场得如此干脆,奥斯卡皱起眉头。



「那家伙是怎样?他是什么人?」



「他是最高阶魔族喔……就算我们所有人都被杀也很正常。」



女子的声音没有力气。奥斯卡收起阿卡西亚,冲到她的身边。缇娜夏依然浑身是血,而且脸色也很差,但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看不见伤口。他询问旁边的米菈。



「伤是你治好的吗?」



「与其说是治好的……我来的时候就已经全都堵住了。」



「是特拉毕斯治好的吧……那个人很擅长这方面的招式……如果是我,没办法将腹部完全缺损治愈得这么漂亮。」



「腹部完全缺损?」



听到可怕的词汇,奥斯卡不禁望向她,缇娜夏的洋装确实不存在从胸部到下腹部的部分。想必是遭到轰飞或是被扯下来了。纤瘦的双腿到大腿根部也都裸露在外,几乎都是鲜血与泥巴。眼见这种像是遭到恶意凌辱的惨状,奥斯卡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



「……那个男人,知道你是精灵术士吗?」



「咦?我想他应该知道。」



听到这个回答,奥斯卡咽下了痛苦的思绪。只是与刚才那男人稍微交手了半晌,就明白他是喜好敲诈别人的类型。正因为他知道精灵术士的特性,才会刻意蹂躏她的纯洁吧。



然而,既然她失去纯洁,或许对即位也会产生影响。他脱下自己的上衣裹住纤瘦的身体。抱起充满浓浓血味的女子。



「总之先回城吧。你可以直接转移到房间里面吗?」



不能被其他人看到她这副模样。米菈打开转移门后,奥斯卡便抱着缇娜夏走进里面。她被男子抱着的同时,以疑惑的眼神仰望着他。



「奥斯卡……你的衣服会沾到血喔……」



「那又怎么样?重要的是,如果你因为这件事而对即位产生影响,就由我娶你。」



「咦!?为、为什么!?」



「铎洱达尔那边由我去交涉。虽然会起争执,但你没有必要出面。」



缇娜夏在法尔萨斯的房间空了一个月以上,所以窗户有拉布帘挡住,十分阴暗。虽然是偶然,但这样正好。奥斯卡把她放在床上。米菈趁这个时候冲到浴室。唯一跟不上状况的缇娜夏在床上大喊:



「咦?到底是什么状况?明明是我输了,为什么要由你出面?」



「是因为我的作法太糟才害得你想要一人独处。既然因此导致你失去了纯洁,负起责任也是应该的吧。」



「我没有失去啊!?请你别说那么可怕的话啦!」



缇娜夏奋力呐喊,但或许是因为血液不足,突然一阵晕眩。奥斯卡伸手撑住了她的肩膀。



「真的吗?你没必要对我说谎喔。」



「真的啦……我失去的顶多是内脏。虽然他好像帮我重新制造了。」



从浴室那边传来米菈说「是真的喔~」的声音。眼见奥斯卡不由得松了口气,缇娜夏对他投以尴尬的视线。



「再说,你都已经有宠妃了,请别说那么莫名其妙的话。」



「宠妃?噢,你说那个女人啊。」



明明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奥斯卡已经完全忘了黛莉菈这个人。缇娜夏看到他的反应,皱起眉头转向旁边。



「我之后会针对这次的事好好道谢并提出报告,你就回去她身边如何?要是她又讲那种没格调的挖苦话,我也会很困扰的。」



「──缇娜夏大人,我准备好热水了,来把血清洗掉吧。因为是那位大人的魔法所造成的血,若是不快点清掉可是会中毒的喔。」



「那、那就糟了……我现在去。」



听见米菈从浴室传来的声音,缇娜夏打算站起身子。但或许是因为双脚无法使力,她的脸差点直接摔到地上,但奥斯卡及时撑住并将她抱起。



「你根本就是遍体鳞伤嘛。我怎能扔下你不管。」



「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啦!」



「还有,我已经把那女人拘禁了。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宠妃。」



「啊?」



缇娜夏闻言瞪大双眼,奥斯卡将她抱到浴室,让她坐在浴池里面。那里已经充满了米菈所准备的热水。精灵少女向奥斯卡扔了几条白布,同时轻浮地说道:



「缇娜夏大人,你的魔力和血都不足,没办法动弹吧。让他帮你脱吧,快点。」



「我不是小孩,自己可以脱啦……」



「你们两个说的话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非人的精灵看到男性触碰主人却没任何反应,缇娜夏本身也只是因为「不想被当成小孩」而鼓起脸颊。即使如此,缇娜夏实际上好像真的无法自由行动,只是想挪动手臂就轻声发出惨叫,奥斯卡见状,将收下的布交给她。



「遮住前面。你赶时间吧。总之我先冲掉喽。」



「全、全身好痛……复原缺损的反作用力好严重……」



缇娜夏无精打采地垂下头,奥斯卡绕到她的背后,脱下原形几乎所剩无几的洋装,各处都被血弄脏的肌肤相当凄惨。奥斯卡舀了热水倒在她娇小的背上。浴室顿时充满了浓浓的血臭味。随后他用布擦掉黏在缇娜夏身上的血,开始确认底下是否有伤口。



「有没有哪里会痛?如果还有伤口,就在会刺痛前堵住。」



「就、就说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啦!而且你刚才说拘禁是什么意思?你们在打情骂俏吗?」



「谁跟她打情骂俏。我打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让她放松戒心。毕竟知道我有诅咒这件事本来就很可疑。」



奥斯卡边帮缇娜夏梳理头发,边往她受到血弄脏的背及手上倒下热水。他像是顺便一样说明了状况,缇娜夏闻言,一脸呆滞。



「你是觉得可疑才顺着她的意吗?」



「这样虽然拐弯抹角,但很确实。企图毒杀你的八成也是同一批人。我可不希望像当时一样只找到动手的犯人,幕后黑手却逃之夭夭。」



「唔──」



缇娜夏对此一无所知,还和黛莉菈起了争执,她想到这不禁嘟起嘴巴。



「既然这样请你先告诉我啊……要是知道的话我就……」



「就不会破坏窗户了吗?」



「这次我没有破坏吧!」



不如说差点遭到破坏的是城堡,不过她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打消这个念头,变得只想大哭一场。缇娜夏想起当时像孩子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自己,不禁用拿在双手的布捂住脸。



「好、好难为情……好想消失……」



「突然是怎么了?还有,你该难为情的地方肯定是错的。」



见她毫无防备地以白皙背部对着自己,不停动来动去,奥斯卡毫不客气地将热水淋在她身上。缇娜夏因为突如其来的攻击「呀」一声发出惨叫。



「比起那个,刚才的非人者是什么?说明你那边的状况。」



「啊……」



缇娜夏突然一脸尴尬,不情愿地说明那位任性的魔族之王。



奥斯卡不发一语地听着她说明,但得知缇娜夏包含这次在内已经输给他两次,而且都差点丧命,随之使劲捏了她的脸颊。



「好痛!为什么!」



「别再和那家伙见面了!」



「是他自己跑来找我的!我根本不知道啊!」



缇娜夏呐喊的内容想必是真的。奥斯卡本身虽然与特拉毕斯只碰面了短短时间,但也明白那个最高阶的魔族是难以理解的存在。



「你真是很爱让人操心。实在给人添麻烦……」



才一人独处没多久就差点死掉。危险到无法离开视线。教人费解。



她的背部恢复原本的白皙,光滑的肌肤上残留着些许裂伤,奥斯卡见状轻轻以手指抚过。粗糙的指尖让缇娜夏身子猛然一颤──一脸颇有怨言地回望他。



「什么嘛……请你放着我别管。再说,即使我真的失去了纯洁,也不可能因为这种理由就成为你的妻子。」



「…………」



原本应该很温暖的浴室氛围顿时降了一阶。舀着热水的米菈小声地喃喃着「哎啊~」。



缇娜夏没注意到这件事,在米菈所淋的热水下擦拭膝盖上的血迹。此时奥斯卡发出冷淡的声音。



「不可能……那要什么理由才可以啊,笨蛋。」



「理、理由?如果是国家可能会灭亡的话……就……」



「噢……居然希望自国毁灭,真是好胆识啊。」



「我才没那么说!?你到底想怎么样啦!」



缇娜夏发出几近悲鸣的惨叫,奥斯卡用力地拉紧她的头发扎成一缕。缇娜夏顿时「喵」了一声。发出像猫般的惨叫,奥斯卡见状,训斥这样的她。



「总之,要是那个男人又来了就快点逃,是说你应该更早叫我过来!我不是说过会帮你的吗!」



听到奥斯卡说教,她反射性地挺起身子。但立刻又鼓起一张脸别向旁边。



「感谢你的费心。可是,我自己的安危由我自己处理。这次虽然是你救了我,但一个不小心,可能连你也会死。我的事终究与你无关……所以请别管我。」



──就像是要划清界线般突如其来的一番话,就像是小孩子在逞强一样。



缇娜夏轻咬嘴唇。微微低下的眼眸中渗着泪水。



他无言以对。缇娜夏小心翼翼地仰望一语不发的奥斯卡,全身僵硬。



尽管俯视她的眼神明显充满怒气,但那并非平常那种冷淡的眼神,而是充满了燃烧的感情。缇娜夏差点反射性地道歉,但还是以小小的反抗心咽下这个念头。



奥斯卡稍微瞪视了她一阵子,突然间移开视线,撂下狠话。



「既然你这么想,就随便你吧。」



就这样,他背对着缇娜夏走出浴室。



浴室变得鸦雀无声后,缇娜夏深深地吁了口气。



她重新低头望着自己的腹部。血淋淋的身体之所以能恢复白皙透彻,想必得归功于奥斯卡与米菈为她专心地淋着热水。红发的精灵一边换着浴池的热水一边笑着说道:



「缇娜夏大人,您为什么要说出那种话呢──」



「那种话?」



「既然他都说要救你了,你大可仰赖他啊?结婚也是,他也说如果想结,就会去跟铎洱达尔交涉啊?」



「怎么可以……这样那个人不是没有任何好处吗?不行啦。」



无论是与最高阶的魔族战斗,还是无可奈何地娶不喜欢的女人为妻,都不是他本来所需要背负的事情。自己不想让他扛下这份负担。自己是来帮助他的,并非是来增加要他负起责任的麻烦事。



缇娜夏想到这差点落泪,紧紧抱住赤裸的双膝。眼见主人垂头丧气,米菈露出苦笑。



「既然这样,我认为只要好好讲清楚就行了哦──别人拒绝自己的帮助,那种感觉并不好,缇娜夏大人本身应该也经历过吧?」



「…………」



「更何况,我认为他并不是抱着半吊子的觉悟才这么建议的哦──阿卡西亚的剑士刚才还对我说『带着缇娜夏大人快逃』。一般来说,面对能将缇娜夏大人修理得体无完肤的对手不可能讲得这么强势。这样不是会死掉吗?」



「咦?」



她睁大暗色的眼眸。米菈对惊讶的主人递出了新的布。



「不管缇娜夏大人还是阿卡西亚的剑士都一样,人类真是难以理解。明明寿命很短,为什么却要自己绕远路呢?」



「……我才没有绕远路。」



到头来,自己还是不知道该如何与他接触。



即使他说会帮助自己,缇娜夏也没有自信是否要顺应他的好意。



她一直告诉自己并非希望得到什么。因为自己已经不是那个无条件被爱的小孩。她讨厌因为拜托别人而导致自己变得脆弱。既然总有一天必须离开那双手,自然会害怕握住它。



缇娜夏闭上眼睛。从前的他所说的话在脑海苏醒。他对自己说:「你办得到」。她相信着这句话。相信着自己。



「还不要紧。我可以坚强。」



缇娜夏缓缓吐气。调整精神。



那是她还在王座时就反覆做过好几千次的动作。



即使一个人也必须站起来。否则就不配称为王。这点现在也依然没变。



──但就在这时,没有任何波纹受到控制的感情之中,突然落下了水滴般的感伤。



「可是那天晚上,我不是一个人……」



真的痛苦的那个时候,他愿意陪在自己身边。绝对不是一个人。



喉咙开始发烫。缇娜夏差点哭了出来,将脸埋进双膝。由于重伤的反作用力,导致强烈的睡意袭来。



想要放弃一切就此沉睡。已经不想再思考任何事情。



即使如此,在梦中也不想一个人……缇娜夏微微摇曳那濡湿的睫毛。







将黛莉菈安插进城内的宗教团体,所有干部在当天统统遭到逮捕。周围的民众猜测那可疑的集团是做了什么才被押进城里,在感到放心的同时也开始热烈讨论八卦。



奥斯卡从克姆与亚尔斯手中收到第一手报告,听闻调查的内容后明显感到不悦。



「结果,并没找到将毒药交给克菈丽丝的那个魔法师吗?」



「黛莉菈似乎也曾受到那个男的直接指示。」



整理之后,他们的目的总括来说有两个。



一个是夺取位在宝物库的神秘球体。



另一个是杀害缇娜夏,或是让她远离法尔萨斯。



面对不晓得该如何串连起来的这两个目的,奥斯卡歪头苦思。



「最好先去看一次那个神秘的球体吗?还是不要接触比较妥当?」



「不好说呢……毕竟宝物库戒备森严,四十年前有次盗贼闯入,后来就经过相当的强化了才是。」



「四十年前吗?我记得当时对方没偷走任何东西就逃了吧?」



「其实是不清楚他当时到底偷了什么。」



「或许也是时候该整理一次了呢。」



奥斯卡在文件上草草签名,便交给了克姆。随后亚尔斯收走了报告。



「关于缇娜夏大人,那名男子与教祖的意见似乎有微妙不同。尽管教祖的目的是杀害她或是破坏解咒构成,但那名男子只是想让她远离法尔萨斯,好像还有许多人曾听到他说『反正也杀不死』。」



「这更莫名其妙了。那家伙待在法尔萨斯又会怎样?」



「应该是拥立黛莉菈时上位会有麻烦吧?」



「就是这么想才会搞得这么明目张胆吧。不过,她之前还被缇娜夏教训得体无完肤,说碍事的确是很碍事。」



听到国王轻浮地说出这番话,亚尔斯心想自己不在现场真的是太好了,不禁松了口气。



奥斯卡用手拖着下巴半睁着眼。



「明明花了那么多时间,还是让关键人物逃掉了吗?真是的,一直处于被动实在教人火大。」



「我会吩咐城内的人彻底戒备。」



克姆与亚尔斯离开执勤室后,奥斯卡放松了肩膀的力气。



「……实在令人烦躁啊。」



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处于郁闷的心情。他感觉原因的一半来自那个不懂事的女人。



一想起她有多么顽固就教人火大。奥斯卡希望她至少在这里时可以稍微依赖一下自己。尽管彼此都想要一个人设法解决所有事情,但如果会差点死掉,稍微让步一点也未尝不可。



另一方面,看主人从早上就散发出危险的氛围,拉札尔始终保持沉默。



他很想询问主人与缇娜夏是否已经和好如初,但感觉要是问了,之后很有可能会被迁怒。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尽管国王经常对她有所不满,但彼此的距离似乎已经慢慢拉近。对于明白两人立场的拉札尔来说,反而只是带来了不安。



然而即使询问国王,他肯定也只会回说「我对她没有任何想法」。



所以他决定现在要相信这个讲法。要是国王被执着所困,到最后仍不得不放手的话,反而更加不幸。



拉札尔压抑感情,将一捆文件拿在手上,此时听到有人敲了执勤室的门,顿时抬头。



站在打开的房门前面的,是处于讨论中心的美丽魔法师。她将乌黑长发绑成两缕盘上去,一脸尴尬、畏畏缩缩。奥斯卡没有隐藏不悦的神情,如此说道:



「怎么了?进来啊。」



「是……」



缇娜夏关门后走进房内,站在桌前。尽管犹豫,但她还是笔直地看着奥斯卡。他接收到这股视线,依然用手托着下巴并抬起头。她怯生生地开启话题。



「昨天真的是非常抱歉。你明明救了我,我却做出类似迁怒的举动,真的很对不起。」



「没差。」



反正与我无关,奥斯卡原本想这么说,最后还是吞了回去。要是说出这句话,真的会演变成小孩子吵架。姑且不论她,起码自己必须懂得分寸。



缇娜夏一脸犹豫地继续说道:



「还有……我有个请求。」



「说吧。」



暗色的瞳眸摇曳。奥斯卡眯起眼睛,看着从该处发出的诱惑光芒。



缇娜夏下定决心后总算开口:



「那个,有空的时候就可以了……请你教导我剑术。」



听到预料之外的话,拉札尔差点就把整捆文件掉在地上。



至于奥斯卡,他托着下巴的手差点从脸上滑落。



缇娜夏看到他们两人的反应,脸庞顿时染上红晕。



「那、那个……我说了奇怪的话吗?」



「不……」



国王搔着头,边挥手示意缇娜夏过来,她回应这个动作绕过桌子,站在他的旁边。



奥斯卡坐在椅子上转身面向她。他很难决定该摆定什么表情,最后却露出了一抹浅笑。



「知道了。我也老是在做文书工作,身体都变僵硬了。这样正好。再过一个小时就能离开,你先准备好等我吧。」



「谢谢你!」



得到男子的同意,缇娜夏破颜一笑。她脸上浮现犹如花朵盛开的笑容,丝毫不隐藏犹如孩子般的欣喜。奥斯卡目送这样的她离去后,不禁喃喃说了一句:



「真是的……真是个毫无防备,又超乎预料的女人啊。」



听到蕴含在话语中的温柔,拉札尔目瞪口呆。



奥斯卡为了履行和她的约定,加快处理工作的速度。刚才为止的焦躁荡然无存,取而代之充满在他心中的,是种不可思议的舒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