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团活动 一〉(2 / 2)
「……你似乎挺精通此道啊。」
「是你太疏于此道而已。」
「…………」
西野已经连反驳的话语都挤不出口。
只好乖乖重新读起资料。按萝丝指示的,寻找男女比率相近的社团。随后便找到了几个符合要求的。恐怕她也在事前确认过了吧。
「摄影社、外文社、舞蹈社、轻音社,以及直播社,是吗?」
「嗯,差不多吧。」
「活动内容挺天南地北的嘛……」
「轻音社建议你放弃。毕竟你应该不会玩乐器吧。」
「我明白。」
「这样的话,外文社感觉应该不错?」
「嗯,我也这么想。」
再怎么说,西野的外文能力都是有口皆碑的。
萝丝也是考虑过这点才布好这个局的吧。
「人数上似乎也刚好,男七女八,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少。只不过,社团性质上注重学业的成分较高,所以参加的女生或许大多较偏理性而非感性。要把这视为优点或缺点就取决在你了。」
「目的意识明确是件好事。」
「是吗?那就定案了吧。」
「说得也是……」
啪啦啪啦地,西野一面翻阅资料一面答腔。
目前为止的发展都符合萝丝的安排。接下来只要等加入外文社的凡庸脸主动乱秀他那无谓流畅的英文,遭到全体社员排挤,自己再拋出个连他也不认识的语言当饵,邀他一起研究,社团中你侬我侬的两人空间就完成了。
以上就是金发萝莉昨天在脑内规划完毕的布局。
「那么,我差不多要先告辞喽。」
萝丝自野餐垫上起身。
起身时虽不忘若无其事地秀一下若隐若现的小裤裤,但专注于研究资料的西野,并未注意到晃过眼前的黑色低腰底裤。即使刻意站上一会儿,仍不见他的视线有任何上飘迹象。萝丝只得大叹一口长气,起步自楼顶离开。
翻阅资料一段时间后,西野突然注意到一个地方。
在资料最后一页,有一处表格以同好会为名,列举了许多名称。那是被排除在社团活动分类外,社员数在五人以下的小规模团体被赋予的名称,也就是还没受校方认定为社团活动的小团体清单。
「……街舞同好会啊。」
好歹也是个平时就爱装酷的人。
正因如此,才会在这个名称里,感受到一股令人不禁想来场小冒险的气息。
有云──似乎会挺受女生欢迎的嘛。
◇ ◆ ◇
这天放学后,西野决定立刻到那个同好会去露脸。
要问是哪个同好会,当然是街舞同好会。
顺带一提,萝丝此时正离开教室,打算到外文社去缴交入社申请书。故意不邀西野同行,而是抢先一步抵达社办,再得意洋洋地观察晚到一步的他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以上就是她计画中的本日主餐。
但是,萝丝这番如意算盘打得再精,也要在凡庸脸那无谓出众的行动力与果决力之前败下阵来。现在西野的手上,正握著街舞同好会的入会申请书,至于他的脚步,也已经走到同好会活动用的教室前。
「……上吧。」
随著胸口高腾的心跳声,凡庸脸敲响了教室房门。
叩叩叩──敲门声听起来格外巨大。对他而言,这个瞬间就比遭到几万发子弹包围更来得紧张。
「来喽~哪里找?」
立刻就出现了反应。
随著一记拉长音的回覆,穿著室内鞋在地板上奔跑的脚步声隔著房门啪哒啪哒地响起。
不一会儿,教室的门嘎啦嘎啦地拉开了。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位比西野稍微矮上几分的帅哥。微微晒黑的肤色十分醒目,说好听点是感觉擅于交际,说难听点是看起来轻浮到家,就是这样的一位男同学。他穿著T恤配短裤,留有一头以发箍向后推的半长发。
襟口与额头正不停冒著汗,隔著他肩膀望向室内,可以窥见地面上散落著哑铃,并铺有运动用的垫子。看来他似乎正在练肌肉。
(插图008)
「啊,二年级学长吗?不会是声音太大吵到你了吧?」
看见穿制服的西野,他赶紧端正了站姿。
似乎是个一年级学弟。
就如同他劈头第一句话所示,他丝毫没想到眼前这位凡庸脸竟然会是入会希望者。或许从前也因为噪音问题接过抱怨吧,但就算考虑到对方比较年长,他应对的方式还是称不上妥当。
「这间教室是街舞同好会的活动场所,没错吧?」
「咦?啊……嗯,是这样没错……」
肤色略深的一年级答腔时满脸都写著「闯祸了」。可能先前也遭到校方警告过。不过,他这副深觉不妙的表情,也立刻随著西野的下一句发言烟消云散。
「不好意思,能允许我入会吗?」
「……咦?」
肤色略深的一年级满脸惊讶地目瞪口呆。
凡庸脸则是严肃地重申自己的要求。
「可以允许我加入街舞同好会吗?」
「…………」
咦,不是吧?认真的吗?──脸上满是这种问句。
两人就在教室出入口附近对话,才刚这么想,同伴却突然变得哑口无言──也许是注意到这项变化了吧,在同间教室里进行活动的另一位成员,一副「怎么啦?发生什么事?」的模样来到西野面前。
「小向,怎么啦?」
「咦?啊,没啦,这位二年级学长说想入会……」
「真假?超棒的耶!」
到门口露脸的另位成员,表情一下子开怀了起来。
理由是校方对于同好会的规定。
同好会创立一年以内,只要能集满五位社员,便可正式向校方申请认定为社团。一旦无法满足此条件,就必须归还所出借的活动场地,并解散同好会。
可惜的是,他也只能开怀到目睹西野的长相为止。当这个呆立门口的面无表情凡庸脸映入他眼帘,情况便急转直下,原本喜出望外的笑容,连变脸都来不及就直接僵硬到有如结冻。
凡庸脸至今仍未领悟应酬式笑容有多重要。
「…………」
「…………」
两位学弟哑口无言地大眼瞪小眼。
互相以神情传达「这家伙百分之百不是跳舞脸吧」。
事实上,另一位成员的确也是个帅哥。修剪成二分区短发的发型,配上偏大的耳环,以及就日本人而言略显深邃的五官,让他散发一种超龄的成熟感。
这里是颜值未达标者必脱队的现场。
是帅哥专属的巢穴。
然而,西野并非这点程度就会动摇的小角色。
「个人希望能加入街舞同好会──」
再三重申的入会要求。
在他的脑海里,已经非常鲜明地描绘出自己以手撑地,双脚灵活翻转不停的姿态。虽然不清楚那些动作叫什么名字,但总之转上越多圈应该就越受欢迎吧,凡庸脸如此心想。
「那个,学长,该怎么说好……」
「难不成,你们已经没有在募集新成员了吗?」
「也不是没在募集啦,可是……」
回应西野的是肤色略深的一年级学弟。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明显感觉得出一股烦恼该如何婉拒对方的气氛。若是个正常人,这时就会主动转身离去了吧。
但很遗憾,他遇上的这位凡庸脸并不看气氛说话。
「那么不好意思,我想要入会。」
「…………」
如此硬来的凡庸脸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
或许是因为如此吧,先妥协的是浅黑肉一年级生。
「哎,只是稍微体验一下的话应该……」
「……对……对啊。」
两位同好会成员彼此互相点头。
对方是学长这点想必也推波助澜了一番吧。想到现在若拒绝他入会,日后引发问题也很麻烦,他们于是面有难色地放西野进了教室。
◇ ◆ ◇
就结论来说,西野办不到以手撑地翻转双脚的动作。
他生平首度挑战的街舞,就跟夏天在柏油路面上四处蠕动的蚯蚓没两样。动作就是不可思议到那种地步,就算讲客套话也无法称之为街舞,更像是以舞为名的某种不知天高地厚举动。
当然,本人自以为是在跳舞。他一面在脑中回想从前在影片中看过的街舞,一面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挑战。起初开跳时,还不忘有模有样地摆头,随著若有似无的气氛与节奏开场。
「那个,学长,差不多可以到此为止……」
「…………」
当事人是极为正经,相当认真地挑战。跳舞时的他一如往常地面无表情,看得出他跳得有多么拚命。正因如此,反而是观众越看越难为情。两位学弟都已经再也看不下去,把扬声器传出的音乐关掉了。
「怎……怎么样?」
街舞少年西野向两人投以满怀期待的视线。
一连串的舞步,让他们心中对凡庸脸的评价确实地跌破了地板。
「学长,虽然不好意思,但刚刚那实在有点……」
「别看我们这样,也是很认真在跳的……」
若果对方给出的是轻蔑人的调侃式言论,西野大概也就此放弃了吧。又或许会认定对方有眼无珠,自我感觉良好地离去也说不定。偏偏两位学弟真的是抱著满脸歉疚的神情,以甚为体谅自己的态度在婉拒。
这下就算驽钝如西野,似乎也发现了。
发现自己的舞步到底逊到什么地步。
「……这样啊。」
我们是很认真在跳的──这句话著实地刺伤了西野的心。刚刚的舞步真有那么糟吗?真那么上不了台面吗?类似想法不断浮现。同时又因为被点醒到这种地步,凡庸脸终于也自重了起来。
「百忙之中打扰,真抱歉。」
语毕,凡庸脸即刻转头。
然后,就好似逃离现场一般,自同好会离去。
◇ ◆ ◇
自学校返回萝丝家的西野,立刻开始寻找大尺寸的镜子。
自己在街舞同好会展现的舞步,上相程度到底如何,他无论如何都想确认看看。虽然可能有不少拙劣之处,但多少也称得上舞步才对──凡庸脸至今仍如此坚信不移。
「……这面就行了吧。」
他看了看埋在玄关大厅墙壁里的大型全身镜,满意地点头。
萝丝家是都内数一数二的高级公寓。每间起居室出入口都设有不小的空间,即使是成人要在此伸展双手都绰绰有余。虽说以跳舞而言仍嫌略窄,但以西野这种体型,倒也不是真的不能跳。
确认过自己映在镜中的姿态后,一鼓作气跳了起来。
一面回想在学校展现的舞步,一面再度挑战。
随后,他马上就发现自己犯下的错。
「…………」
一言以蔽之,怎会如此逊炮。
以为有笔直伸展的四肢,其实根本歪七扭八;以为有大方摆动的双脚,其实就像是昆虫在地面爬窜。更糟的是注视著镜面的视线,搭配上自身的颜值,形成一道哀愁度加倍的光景。
「……原来如此。」
拜此之赐,西野总算了解。
了解自己在校内展现了何等的丑态。
「…………」
一股强烈羞耻感自然而然涌上心头。换作普通的学生,甚至会犹豫明天还该不该上学。再不然就是冲进房间里裹起棉被,痛骂自己为什么会干这种蠢事,并为此天人交战不已。完完全全就是一则黑历史。
但这边这位凡庸脸可不同,他不但心灵无谓地强韧,个性还无意义地积极。
「这下只得严加练习了。」
随著这句自言自语,他开始对著镜子摆动作。
在脑海里回想从前看过的街舞影像,并试著以身体重现那些动作。当然,就算调整了意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变成高手。镜中所映出的身影依旧滑稽无比。
然而,镜子里外两位西野都是来真的。抱著绝对要把脚转得虎虎生风的念头,聚精会神地猛练。再怎么说,他的个性都是一旦决定要做,就一定要努力坚持到底。
不一会儿,玄关的门喀嚓一声打开了。
「……啊。」
出现的是萝丝。
她一看到西野,就开口扬声大喊了起来。
「喂……喂!西野同学!你放学后到底跑去哪里……」
无视于午休时商讨出的结论,凡庸脸完全没出现在外文社,狠狠放了她鸽子。想必她因此愤慨不已吧。但正打算用力抱怨一番的她,却在望著他诡异的伸缩运动后,慢慢失去了狠劲。
最后挤出喉咙的,是纯粹至极的疑问。
「……你这是在干嘛呀?新型瑜珈?」
「我在练街舞。」
「噗……」
看来即使强如萝丝,也唯独这次真的无法替他缓频。
正蹲在玄关前蠕动的西野,被脱口而出的唾液喷了个满脸。
「真不卫生的女人。」
「对……对不起喔。因为你刚讲的实在太好笑了。」
「…………」
凡庸脸实在没想到竟然连萝丝都调侃起他。多亏如此,他内心燃起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无论如何一定要学会跳街舞,绝对要练成帅气的舞步给你瞧瞧──等等。
「抱歉,现在练得正勤。要过去就请快。」
「咦?啊,等……等一等,我有事问你啊!」
「干嘛?如你所见的,我忙得很。」
「加入外文社的事你办妥了吗?你要参加社团活动对吧?」
「外文社不参加了。」
「不参加了?这是怎么回事?」
「相对地,我预定要加入街舞同好会。」
「…………」
这下轮到萝丝无言以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