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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章 World Trigger(1 / 2)



在星空之下,米迦勒朝著北方持续飞行。



越过弥朵尔湖,并在眨眼间飞过伊甸特区上空,俯瞰下方北伊甸特区蓊郁的山岳地带。



前方埋没在黑暗中的闪烁星光,在高度三千公尺以下的部分同时被切断。彷佛将天空的裙襬用黑色帘幕遮起来一般,极度不合理的景象。



帘幕的真面目就是无限横跨东西方的「伊甸峭壁」。



在这上方就是伊甸。任何恩宠大地人都没见过的天上世界。



米迦勒指定的空域周遭找不到能停机的位置。



抱著路西法身体的米迦勒降低高度,在山岳地带上空徘徊了好一会,总算发现溪谷。



在高度四十公尺,沿著被星光照射出的狭窄河面往上流飞行,便发现一处沿岸的岩壁被大幅冲刷,削出大洞的场所。压低高度仔细一看,具备足以让大象和长颈鹿遮风避雨的宽度和深度。若是这里的话,应不必担心被从上空发现。



发出「嚓……」的沉重声响,米迦勒的双脚踩踏在沙砾上。进入岩壁的坑洞后,以生物般柔软的动作缓缓放下路西法。



双膝并起跪地,路西法机身猛然往前一倾。「咻……」的蒸气声响起,路西法的胸部舱门打开,茧状驾驶舱从后颈部露出一半。



米迦勒则在一旁以单膝跪地的姿势停机,垂下头部。



「抱歉,法妮雅,因为神经连接的影响,我二十四小时动弹不得,你一个人先下去吧。」



用无线电这么说完后没多久,驾驶舱内注入星光,星空和法妮雅的笑脸出现在舱门外。



「我背你一起下去。」



法妮雅走到Vivi身旁的狭窄空间,松开安全带,抱起她的上半身。



「不可能,你也受了神经连接的影响,两人一起摔下去的风险太高了。我在这里休息二十四小时后再自己走下去。这里算是张很舒适的床,不要紧的。」



「……这样吗?老实说,我的身体的确有点使不上力。」



「虽然只是辅助,你身上也残留著神经连接的影响。不用担心我,去看看卢卡和弭兹奇吧。」



「……我明白了。」



法妮雅让Vivi的上半身再度躺回驾驶座上。如同Vivi所言,凭自己现在的状态,想背著她从这里下去很危险。距离地面将近十公尺高,摔下去很可能没命。再说驾驶座上有坐垫,比起地面更适合休息,甚至可以边欣赏舱门外的星空边进入梦乡。



「有什么事就请喊我一声。」



「嗯,谢谢。」



留Vivi在驾驶座上,法妮雅一人依靠月光爬下米迦勒的背,降落到沙石地上。



接著缓缓走向垂头跪坐在地的路西法的胸部舱门。一往副驾驶座内看,过去公主亲卫机兵军团的王牌瘫坐在位置上,一头红发遮住了脸。



「弭兹奇,你没事吧,弭兹奇?」



她边呼喊边松开弭兹奇的安全带,背起他走出机外。从胸部舱门到地面并没有多高,有办法背著个头小的弭兹奇出来。还有,身穿特殊套装的弭兹奇身体曲线明显是女性。尽管法妮雅感到意外,不过仍背著弭兹奇,让她躺到沙地上。看来并无外伤,只是昏过去而已,希望明天就能动了。



接著法妮雅调整呼吸,抬头仰望上方,爬上路西法的后颈部。高度十公尺的位置,光是攀爬就费好大工夫。爬得她气喘吁吁,深怕一不留神手脚就没了力气。但总而言之,得确认卢卡是否平安。



靠近一半凸出在外的茧状驾驶舱,在朝上的舱门前跪下,用手打开,窥探里头。



满月的苍蓝光芒照出一名脸上半部被头盔罩住,身穿贴身特殊套装的男子。



左颊上有道如闪电般曲折的刺青。



她伸出双手,取下头盔。



月光照出闭著双眼的卢卡。



噗通。



法妮雅心脏一跳。伸出手,摸上卢卡胸膛。



心脏在跳。没问题,他还活著。



又见到面了。



「卢卡。」



没有反应。法妮雅像刚才替Vivi做的那样,踏进驾驶舱帮忙解开安全带,抱起卢卡的上半身。



羞红著脸,从极近距离注视卢卡。



卢卡沉睡的面容近在咫尺。



驾驶舱内很挤,两人的特殊套装彼此摩擦。隔著薄薄一层布料,确实感受到他的心跳、体温以及弹力。



连带让自己的心跳跟著加快。而他似乎没有清醒的迹象。



法妮雅用右手撑起驾驶座上的卢卡,呼喊他的名字。



「卢卡,请你起来。」



在苍蓝月光照射下,卢卡仍闭著双眼,没有清醒的迹象。



已经确认他活著,或许没必要硬叫醒他。



法妮雅缓缓坐上驾驶座,上半身露在舱门外,让卢卡的头枕到自己的大腿上。同时回想起过去在乌奇奥勒暴动之际,也曾像这样照顾受伤的他。接著,法妮雅感触良多地俯视著卢卡的睡脸。



「……又见面了呢。」



她怀著感慨这么说。从那场革命之夜被杰弥尼掳走后,至今过了约一年半。奇妙的命运又再一次让这个人和自己重逢了。



──星之意志。



她熟虑起安娜塔希亚说过的这句话。超乎人智想像的某种东西操控了她和卢卡的命运,于今日带到这个地方。身处闪烁星空之下,令法妮雅自然而然这么认为。



法妮雅缓缓用手指梳起卢卡的头发。



能和这个人相遇,她打从心底感激。



然后,从现在起,他们必须面对「World Trigger」,决定世界的命运。



卢卡届时将会做出什么决定?



「我爱你。」



她对著沉眠的卢卡这么说。



法妮雅已经明白握有扳机启动权的卢卡会下的决定,以及那决定将完全背离自己未来应该踏上的路。



「我会一直爱著你的。」



这么说完,法妮雅闭上双眼。身体逐渐没了力气,今天想就这么进入梦乡。



†††



虚无。永恒和无限都无法存在的压倒性虚无。



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微生物,微粒子,甚至整个「物质」的概念都不存在的虚无。



而就在那片虚无中──



『卢卡,回话啦!你没被吞噬对吧?拜托出个声啦!』



声音响起。一股某人拚命哭喊的声音。



『喂路西法!!别吃卢卡!改吃我啦!!我比较好吃!别挑卢卡,挑我啦!!』



这个人彷佛在用生命嘶吼。



除了这股声音,又多了一道别的声音。



『卢卡,没事吗?是我,法妮雅。』



曾在哪里听过的,怀念的声音。



『我搭上米迦勒了。有听见吗,卢卡?你启动路西法了吗?』



这个人的名字是──



……歌声传来。



我在你身边 即便寻不见 摸不著



在那风中 在那蓝天上 我的确 存在喔



……这首歌……听过这首歌。在某处……某个人……唱过的歌。



心 相连著心 心 接续著心



会和你一起 活下去喔 要和你一起 笑开怀喔



啊……对啊。



雅思缇•艾尔哈特。



和希尔菲长得一模一样的,我重要的家人。



一开始的声音是……弭兹奇。再来是法妮雅。



然后我是……卢卡•巴路克。



……什么都看不见……这里是哪里?好暗……好寂寞……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才会在这种地方?



「为了再见到卢卡。」



什么?是谁的声音?



黑暗破出洞来。有一只右手,是声音的主人吗?



我也伸出手。



回握了某人的右手。



「我遵守约定了喔。」



某人的右手更加使劲。



光芒洒落,另一头有人在。



刺眼的金色秀发,浅浅发光的翡翠色眼眸。美丽的少女看著我,脸上又哭又笑。



「卢卡。」



这名少女是……



「雅思缇……!?」



不……虽然很像,但不是。既是雅思缇,却非雅思缇……



少女哭著微笑,张开双臂。



「我是,Vivi Lane。」



搂过来的少女把脸颊贴近我。



「初次见面。又重逢了呢。」



流著泪水的灿烂笑容近在咫尺。



「谢谢你,找到了我。」



光芒四溢,将半哭半笑的Vivi Lane淹没。



接著,强烈光芒形成的空间包覆了我。



声音响起。



【向她们三人道谢吧。是她们呼唤回一度消失的你。】



这声音是──路西法。



【也让我加入你们的故事吧。】



路西法的声音消失,光芒消失,黑暗重新降临。



不过这次的黑暗似乎和刚才为止的性质不同。



有种湿草地的气息。虫鸣声传进耳中,湿暖的风拂过发间。



然后,头部后方感受到柔软又温暖的触感。



非常舒服,令人安心,甚至一直保持这样也无妨。



「我爱你。」



这股声音从极近距离传来。



「我会一直爱著你的。」



难道这股声音是──



卢卡睁开双眼。



最初见到的是星空。



再来是被月光照出的,俯瞰著自己、正陷入沉睡中的美丽女子的脸庞。



他惊讶得睁大眼睛。



「法……!?」



硬是将脱口到一半的呼喊吞了回去。



身穿白色特殊套装的法妮雅•加门帝亚竟然让卢卡枕在大腿上,在狭窄的驾驶舱内睡著了。



隔著彼此穿在身上的薄薄布料,感受法妮雅的触感。身体起伏毫无遮掩,简直像在裸体上直接涂上白色及金色颜料似的,一点都不像公主会有的打扮。躺在大腿上的卢卡如今等于视线往上,穿过宏伟双峰的缝隙才看到法妮雅垂下头的睡脸。



现在是怎样?什么状况?



「嗯…………」



或许是听见声音了吧,法妮雅顿时面容扭曲,接著缓缓睁开眼。



「……………………」



卢卡能做的只有继续用羞红的脸仰望近在咫尺的前公主。



「啊…………」



葡萄色的眼珠映照出卢卡困惑的脸孔。



「嗨、嗨……好久不见啊……」



一出声喊她,那双眼睛瞬间用力张开──



「……这、这是!!那个!!我并未做任何亏心事!!」



发出飙高的嗓音慌忙起身,逃出驾驶舱外。失去柔软温暖的东西,令卢卡感到可惜。



法妮雅羞红著脸,伫立在茧型驾驶舱的表面好一会儿,视线难为情地飘移,重复咳了好几声。



经过尴尬的沉默后,才在舱门前屈膝,从上方俯瞰卢卡。



「……那个……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咦?啊,从刚才就……」



「……………………」



法妮雅原本羞红的脸变得更红,默默俯瞰卢卡好一阵子──



「……你有听见什么吗?」



「啊……嗯。」



「……那你听见的是什么?」



「……那个……嗯……」



支吾其词后的沉默就是答案了。法妮雅脸上的红色越来越深,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卢卡只能出言安慰:



「呃、呃,我很开心喔?嗯,超开心的。因为我、我也对你……有这种想法啊。」



「……………………」



「……嗯……可能的话,我希望你是在我醒著的时候说啦。」



两人间沉默了好一阵子。彼此都难为情地移开视线后,法妮雅胀红著脸梳起头发,拈起发尖,最后突然聚焦起视线,挺直背杆,重新俯瞰卢卡。



「那是你在幻听。」



「…………啊,好。」



「…………好久不见了呢。你过得好吗?」



「……嗯……我一直在担心你。根据安娜塔希亚的说法,你一直待在伊甸特区……」



「……是的。在被杰弥尼掳走之后,格列高公爵马上搬出三界不侵条约将我带回伊甸加以保护。接下来大约一年半,我都待在公爵的别墅内。」



法妮雅简单扼要地向卢卡解释到目前为止的来龙去脉。



听完之后,卢卡松了口气,说:



「……这样啊,太好了……我每天都在担心你有没有被杰弥尼下毒手……」



被月光照射的法妮雅微笑道:



「……我没有被任何人做什么。当时我也苦于无法传达现状给你。虽然我多次要求格列高公爵向你转达我平安无事,却一再遭他拒绝……」



「……这样啊……总而言之,你没事就好……话说回来,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嗯?」



「再一次……让我躺大腿……」



「……………………」



卢卡难为情地撇开视线。法妮雅也脸颊绯红,视线从驾驶舱转向星空。轻咳一声后,她再度踏进驾驶舱内,然后抱起卢卡的上半身,自己则坐到位置上伸出腿,把卢卡的头摆回原位。



「好幸福……」



躺在法妮雅大腿上的卢卡绽放开怀笑容。



法妮雅也轻声微笑。



「真爱撒娇呢。」



「要是身体能动的话,我想更尽情撒娇呢。」



法妮雅将指头伸进卢卡发间,宛如慈母呵护孩子般梳起头发,摸起他的头。



「……我能够对你为所欲为。」



「我会被做什么哩?」



「……譬如像这样。」



法妮雅用指尖拈起卢卡右脸颊,轻轻拉扯。



「……还有这样。」



接著拉扯起左脸颊,开心地笑了。



「发依啊。」



「嗯。」



「窝唉以。」



「咦?」



「窝唉以。」



脸颊被拉扯的卢卡说出含糊的话。其实能从声调听出他在说什么,大概是在回应刚才的幻听吧。法妮雅不再继续拉他的脸。



「好好说。」



「不要,太害羞了。」



「不说的话就不让你继续躺了。」



「那可不好受。」



「说,快点。」



「……我爱你。」



法妮雅满意地微笑。



「再说一次。」



「……我爱你。」



法妮雅脸上绽放宛如春天花朵般的灿烂笑容。这是她舍弃王族威严及其他的一切,第一次流露出的天真笑容。



「……我也……爱你。」



法妮雅摸著卢卡的头,腼腆回应。卢卡也感受到强烈的幸福。



一个两人独处的夜晚。



一直想见面,担心著彼此,却仍然见不著。这一年半来累积的悲伤与痛苦,都在路西法狭窄的驾驶舱内溶化消失。长年受苦下来,让两人此刻备感幸福。



──只有今晚,想这样待下去。



处于幸福之中的法妮雅默默心想。



因为天亮之后,有件必须由他们四人决定的事。



卢卡会选择的路和法妮雅非选择不可的路将完全相反。两人恐怕没有朝著相同方向前进的可能。



正因为明白这点,至少今晚。



──想以普通人的身分度过。



一面开朗欢笑,法妮雅尽情享受了与卢卡两人共度的时光。



不知名的鸟群齐声鸣叫,飞向清澄的天空。



黑暗的视野逐渐明亮,银白色晨雾缓缓染上金黄色。



明明朝阳已经升起,险峻的溪谷只看得到被切出来的蓝天,阳光仍照不进来。冷风只把金黄色朝露送进卢卡等人躲藏的空洞内。



突然间,大片雾气裂开。



从裂缝中出现一只翼龙,降落到空洞内。



表情温和的翼龙轻步走过沙地,舔起仰躺在地的弭兹奇脸颊。



「嗯……欸?」



勉强把眼睛睁开的弭兹奇,看到的是朋友的脸。



「哇!巴斯希跋!咦、怎么搞的?这里是哪!?我应该搭在路西法上才对……」



弭兹奇弹起身来,警戒地环顾周遭,也不忘摸巴斯希跋的头。巴斯希跋开心轻鸣,摇起尾巴表达重逢的喜悦。



「弭兹奇,你醒了吗?哦……那只龙是……?」



身穿白色上衣和蓝裙的法妮雅从岩石后方现身。似乎是早起换了衣服。



「呜哇、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们什么时候碰面的!?」



「事情我等会儿解释……那只龙是朋友吗?」



「是的。它叫巴斯希跋,是从以前就认识的朋友……」



法妮雅将至今为止的过程简短告诉弭兹奇后,抬头仰望各自从停驻的米迦勒和路西法两台机兵后颈部凸出的茧型驾驶舱。身体在神经连接的影响下动弹不得的Vivi和卢卡,各自在驾驶舱内度过一晚。



「来,帮卢卡和Vivi从那边下来吧。请一起来帮忙。」



「咦?我、我右脚骨折了……不过巴斯希跋可以帮忙!」



「……那只龙可以帮忙?」



「它聪明得很喔,而且又懂人话。巴斯希跋,你愿意帮忙吧?」



弭兹奇这一问,巴斯希跋张开双翼,振翅高飞。



接著降落到卢卡待著的路西法茧型驾驶舱,彷佛在邀约似地歪过头去。



「哇……」



见法妮雅露出佩服之色,弭兹奇笑道:



「看,很厉害对吧!」



「好可靠呢。」



法妮雅点了点头,爬上路西法的机体,抱起动弹不得的卢卡。



「抱歉啊……」「这是使用了庞大力量之后的代价吧,没办法……」



法妮雅费力将卢卡拖出驾驶舱,载到巴斯希跋背上。巴斯希跋轻鸣一声,张开双翼,将卢卡载到地面。在法妮雅的搀扶下,让他靠到河岸一块大岩石上。至于弭兹奇也用掉落的树枝当拐杖,勉强撑起身体,替法妮雅加油。



「再来是Vivi!!我也好久没见到她了,好怀念喔。」



「外表长得和雅思缇一样,不过内在似乎差异蛮大……」



巴斯希跋又先飞到米迦勒头部,法妮雅则一个人从米迦勒的背爬上去。



背倚在岩石上,只坐起上半身的卢卡将视线移向凸出的茧型驾驶舱。



──Vivi Lane……



──终于能见面了……



自从受希尔菲之托寻找起Vivi Lane,已经将近十二个年头。



回过神来,自己已被称为「灾厄魔王」,爬到统治半片恩宠大地的地位,结果又一落千丈,不知为何来到这种地方,如今终于要迎来面对面的时刻。



──说是这么说,其实已经见过了啦。



在魔女称为集体潜意识的那个奇异空间中,卢卡已经清楚见到半哭半笑,张开双臂迎接他的Vivi Lane。



『初次见面。又重逢了呢。』



矛盾至极的那句话,却理所当然溶进卢卡的心中。



──因为Vivi就是雅思缇。



那句话并没有错。是初次见面,同时也是重逢。



当卢卡沉浸在回忆中,载著Vivi的巴斯希跋和法妮雅回来了。



「卢卡,这位就是Vivi Lane。」



被法妮雅从巴斯希跋的背搀扶下来,Vivi Lane默默俯视卢卡。



金色秀发在晨雾中稍显湿润。毫无尘埃的翡翠色眼眸、五官、身形,一切都和雅思缇一模一样。不同之处只在表情非常僵硬严肃。



「终于找到你啦,Vivi Lane。」



坐著的卢卡这么说,扬起得意的笑容。



「我找你找了十二年了。」



Vivi沉默了一会,在搀扶之下从高处看向卢卡。



「在集体潜意识中已经见过了。你记得吗?」



她以冰冷的口吻这么问。和雅思缇的说话方式完全相反,有如经过训练的军人。



「记得啊,包括你那句矛盾的话。」



用略显高傲的态度这么回应,Vivi便不太开心地单眼俯视卢卡,不一会才撇开视线,愤愤说道:



「……给我忘记。……那只是场梦。……而且那不是我,是雅思缇意识的残渣所说的,绝对不是我说的话。」



看样子,就算是在梦中,半哭半笑抱住第一次见面的男人,果然还是让她难为情。视线依旧盯著对岸,Vivi继续说了下去:



「……我是来告诉你事情的,攸关世界的命运。让我们这四人一起讨论出结果吧。这就是继承炽天使级之人的使命。」



「哦?世界的命运,规模真夸张耶。好啊,就我们四人聊吧。」



卢卡和弭兹奇都不晓得Vivi要说的是什么。被扶到卢卡附近的岩石靠背坐下后,Vivi将视线转向卢卡,二话不说就丢出话题:



「……路西法有对你说关于World Trigger的事吗?」



卢卡翻找起记忆。



在被一千亿人的人生淹没之际,感觉似乎有掠过几个与这个词相关的场景。但脑中彷佛笼罩著一层迷雾,想不起来。



「……应该……有看到,但想不太起来……总之先告诉我吧。」



弭兹奇、法妮雅以及巴斯希跋也在附近的沙地坐下,四人和一只围坐成圆形。Vivi继续话题:



「……没有人知道真面目,只听说那是种具有足以改变世界之力量的兵器……我也是在昨天成功驾驭米迦勒时才知道详情。法妮雅和我都透过神经连接体验到相同的经历。问题在该怎么解释那个才好……」



Vivi闭上嘴,思考该怎么解释。



「……什么啦,别卖关子,快点告诉我啦。」



「那个……该怎么说啊……法妮雅?」



略显伤脑筋的Vivi把话题扔给法妮雅。法妮雅沉思片刻后,转向卢卡。



「……那是古代……在我们的文明诞生前的影像。机兵和飞天交通工具理所当然存在的,距今好久好久以前的世界……」



「……喔,犹大环的皇帝说的确存在过那样的文明,还说机兵正是当时的产物之类的。我是觉得有就有,无所谓啦。」



「……嗯。……然后,那个时代并不存在三界。地面也是一望无际的平坦。」



「…………嗯,希尔德迦达也那么说……」



「然后……组成上一代文明的三个民族在某一天展开内战。理由是对肤色不同的人种的不认同、不宽容、歧视与偏见。并非由政府主导,而是一般民众之间对其他人种的不信任持续累积之下,最终才引发暴动。暴动演变为斗争,原本庶民用来当成生活道具的机兵成了人人可得的兵器,恐攻频传,连毒气都用上了……其中最具威胁的莫过于只对其他民族有效的指向性病毒。一种利用民族基因特性的差异,让自身民族不会感染,却会将传染病传到其他民族身上的可怕生物兵器……濒临灭绝危机的三民族不再一起生活,而转为寻求实质上的国境。各自移居到由两道又高又长的断崖分隔开的三块大地,认为只要断绝一般交通手段的通行往来,就不会继续主动追求斗争了……为此诞生的便是World Trigger。想启动Trigger的话,必须要有两名清廉正直,意志坚强的人物……所驾驶的两台炽天使机兵合作才行。」



法妮雅持续说明。



古代的人们把如昆虫般的极小机器无穷无尽灌输进地底的岩盘,在岩盘下层挖掘出巨大空洞,并将一种称为「索玛」的特殊气体灌进空洞内,使得地底的岩盘同时隆起。隆起三千公尺高的岩盘称为「恩宠大地」,而这块岩盘分裂,再往上隆起三千公尺的岩盘称为「伊甸」。



「……索玛至今仍持续抬高伊甸和恩宠大地。我们用来当燃料的索玛则是将这种古代灌输的气体液状化的产物,World Trigger则是用来将索玛灌进空洞的装置。若再次启动的话,就能抽出目前抬起岩盘的索玛气体。」



「……抽出气体……那不就……」



「……是的,伊甸和恩宠大地将会坠落,和原本的大地犹大环合而为一。」



卢卡眨了三、四下眼皮,愣愣出声回应法妮雅的解释。



两道峭壁消失,三界相连在一起?



尽管实在无法想像,总之先让话题继续下去。



「……我和Vivi体验到两道峭壁诞生的景象……无论怎么表现,都难以正确传达那幅景象……但大地确实裂出无止尽的断层,就这样往上隆起。看著无限延伸至地平线的大地直直往天空伫立的景象……堪称开天辟地。完全无法想像是凭人类的科学实现,怎么想都只能说是神迹,只会发生在神话世界的事……」



法妮雅努力挑选词汇,想表现出自己所见之物,卢卡脑中却无法浮现她描述的场面。不过法妮雅的样子也不像在说谎。和路西法神经连接过的卢卡,清楚炽天使级会将自身的记忆让搭乘者体验。



「……嗯……虽然难以置信……不过你确实看到了吧……」



「……是的,我亲眼所见……然后,重新思考我们居住的这个世界,那两道往东西无限延展的悬崖峭壁,高度也刚好都是三千公尺……这个事实十分奇特,有种人为干涉的氛围。」



卢卡回想起昨晚晋见希尔德迦达时听到的话。



『明明都将原本只有一个的世界分成三个来保护自己,结果却被憎恨淹没啦。就算文明再怎么进步,只要人类的内在不进步的话,只是徒增危险罢了。』



法妮雅见到的景象和希尔德迦达知道的传说。从不同情报源得到的情报一致……代表可信度相当高。



「……嗯……先不论是真是假,继续说下去吧。所以说,我们掌握著那个索玛灌输装置的操控权是吧?」



卢卡看向Vivi这么问。Vivi沉重点头。



「……这个世界被分为三界后,经过了五万年。时至今日,五万年来持续拒绝数万名驾驶候补的米迦勒和路西法两台一起受人类控制。……这可是前所未见的状况。……我和你现在获得了足以消灭分裂世界的两道高墙,宛如天神般的力量。然后,在我们之后能获得这股力量的人,哪怕再过五万年都不一定会出现。」



翡翠色眼眸中蕴含的情感相当真诚。卢卡则因为话题规模太过庞大,到现在都没有真实感。高度三千公尺,东西向无限延伸的伊甸峭壁和犹大环断崖,阻隔三界的巨大屏障将会消失?



「……如今想想……希尔菲肯定已经知道这件事,所以才会要你找出我。虽不晓得希尔菲预测未来到什么程度,但恐怕她已经明白我和你会成功驾驭炽天使级吧?不然我实在不懂她宁可虚弱冻死街头,也选择和你一起生活的理由……」



从Vivi口中听到希尔菲的名字,让卢卡胸口瞬间一揪。这么说起来,Vivi和希尔菲是双胞胎。



「……米迦勒让我们体验的事就这些了……你相信吗,卢卡•巴路克?」



Vivi继续说了下去。卢卡则彷佛在翻找记忆似地注视虚空──



「……我听你们说的途中,想起路西法让我看的一部分景象……指的应该就是这件事吧?机兵似乎把手放到正教十字的纹章上,眼前的大地就开始隆起,而机兵则俯瞰著大地分成三块的样子……」



「……就是那个。米迦勒昨晚让我们看的景象。」



「……原来如此……如果那是真的,的确很不得了啊。」



卢卡沉思片刻,抬头看向Vivi。



「……嗯,说真的,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会是我来驾驶路西法。那乾脆顺便相信你好了。」



「……很好……就这样吧。」



「要是启动World Trigger的话,两道墙会消灭,三界将合而为一,而这个权利就掌握在我和你手中。再来只需要决定启动或不启动……事情就是这样,对吧?」



「是啊……正确来说,若选择启动的话,伊甸将从六千公尺高,恩宠大地则从三千公尺高各自下沉,与原本的大地犹大环相连……没有时间再拖拖拉拉了,伊甸和犹大环都在寻找我们的下落。既然亲眼看到了米迦勒和路西法的力量,他们肯定不惜动用武力来抢夺。在情况演变成那样之前,由我们在场四人决定要启动,还是不启动吧。」



卢卡、Vivi、弭兹奇,以及法妮雅。



呈圆圈坐著的四人互相注视彼此。



战战兢兢举起单手,最先开口的人是弭兹奇。



「那、那个,我想你们都知道我脑袋不好,不懂太难的事……哪一边我都无所谓,或者该说会赞成多的一边……所以你们三人讨论吧。」



她低下头来,早早离开讨论圈,摸起乖巧坐在旁边的巴斯希跋鼻头。这确实像弭兹奇的作风。



Vivi略显傻眼,单眼瞥向弭兹奇。



「……你还是老样子呢。明明手握影响往后几万年世界的资格,却对驾驶机兵和肥皂以外的事物不感兴趣。」



「吵、吵死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肥皂啦!是说你未免变太多了吧?明明以前从来不跟我讲话,现在又变得这么多嘴……」



这么说来,Vivi和弭兹奇小时候在同一座神殿内生活。明明是久违的重逢,两人的交情看来不怎么亲密。



「……是吗?……以前的我那么少讲话啊?」



「拜托自己想起来好吗?这可是我第一次和你说话喔,虽然很常和希尔菲聊天啦……」



「……会是和雅思缇融合的影响吗?我不记得我有那么寡言。」



「是说,你光顾著说我,那你自己又怎样?」



「我怎样?……喔,这个嘛……」



Vivi稍微沉思后,环顾众人──



「我从小开始就被教导驾驭米迦勒,启动World Trigger是我的使命,也为此一路接受训练,所以理当站在赞成启动的那一方……只是刚才体验到过往的景象后,老实说我有点迷惘……可能是和雅思缇融合后的影响吧,现在的我无法认为启动是绝对正确的做法……所以说,卢卡、法妮雅,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因为你们两人都当过统治者,我想听完你们的经验后,赞成认同的那一方。」



她慎重地说出这些话。



卢卡和法妮雅互看彼此一眼。这样一来的话,等同世界的命运将透过卢卡和法妮雅的辩论来决定。



法妮雅率先开口:



「……我反对启动,应该维持现状。」



她平静表达自己的意见。



卢卡心想果然没错,法妮雅的确会这么选择。



「伊甸肯定拒绝和其他世界降为同等位置,很可能会派出尖端兵器展开侵略。即便是现在主张不干涉其他世界的犹大环,若是断崖消失,应该也会做出应对。这样一来,被双方夹在中间的恩宠大地将成为战场。消灭断崖峭壁只会唤来斗争……就这样什么都不做,保持下去吧。」



坚定说完后,法妮雅笔直望向卢卡。



「最重要的,过度急遽的变化将对恩宠大地的庶民造成影响。我不支持将害他们受苦的决定。」



蕴藏在法妮雅毅然的口吻中的真心,卢卡已经明白。



「……原来如此。……卢卡的意见呢?」



Vivi催促起他。



「我想要启动。现在什么都不做的话,恩宠大地永远都只是给伊甸人欣赏的猴子山,必须持续永无止尽的战争来取悦那群家伙。既然只有现在是把那群家伙扯下来的机会,那就应该启动,为了让这场无聊透顶的战争到此终结。」



毫不犹豫这么回应后,卢卡望向法妮雅。



法妮雅并不显得惊讶,理所当然接受了卢卡的答案。



果然没错。



昨晚你之所以那么温柔……是因为明白事情会变成这样吗。



「……意见分歧了呢。」



Vivi交互看了看卢卡和法妮雅的表情,首先问起卢卡。



「启动Trigger,让三界变成相同高度的话,恩宠大地赢得过伊甸吗?会不会因为地面相连,反倒遭到更严重的支配?」



「不,反而会增加战胜的可能。」



「根据是?」



「战争的基本就是隐藏我方真正的情报,且让敌人相信假情报。其实不怎么强,却透过巧妙隐瞒真面目来展现得比实际上强,能够不战便统治他人就再好不过了。根据这个想法……或许『伊甸峭壁』正是被拿来隐瞒伊甸的真面目。虽然我们相信峭壁之上是天上世界,但其实搞不好是处只有一排排破房子的贫民窟呢。」



「……………………」



「飞在天上的舰队,以及靠GP制度给予他人的大量尖端兵器。即使和拥有那些东西的军队打起来,也是必败无疑……恩宠大地的国家元首们长年以来都这么认为,选择放弃交战行为。但是我自己当上元首后,在GP相关的交涉上和伊甸大使及外交官互动的过程中,发现一件怪事……来恩宠大地的伊甸人全都是跟恩宠大地人之间的混血儿。」



「啊……」



对卢卡这番话有反应的是法妮雅。她不禁身体前倾,开口道:



「……没错,我在伊甸特区也注意到这一点。当时我曾经讨好格列高公爵,破例参观了伊甸人的居住区……里头混杂了大量银发的居民。明明在飞行战舰的参观甲板上的每一名伊甸贵族都是金发……」



银发在恩宠大地属于高贵的象徵。由于发色等同血统的证明,贵族们不会和银发以外的人结婚。而明明伊甸国内的贵族也很执著于金发,在伊甸特区的伊甸人却混杂著银发……也就是恩宠大地人的血。



「而且,我遇见的伊甸人几乎都未满四十岁。伊甸第一次攻打地表是距今约六十年前,一七三三年动用武力大胜黎维诺瓦,夺下当今的伊甸特区和北伊甸特区后,突然主动提出三界不侵条约,往后再也没发动过任何一次武力侵略。取而代之的是施行GP制度,间接支配著恩宠大地……考虑到六十年的岁月,我所见到的伊甸人应该是殖民者的第三代。发色之所以参杂银发,大概是父母或祖父母中有地表人吧。那么第一代和第二代又去了哪,做了什么?」



卢卡交互看了法妮雅和Vivi,得意一笑。



「或许是身体欠佳,回国内去了呢。我不敢说全部,但相信绝大多数都是。伊甸人或许不适应恩宠大地的水土。假如正是三千公尺的落差造成的水土差异,让伊甸人犹豫该不该侵略……那么恩宠大地的大地本身,将能化为对抗伊甸人的武器。」



法妮雅讶异睁大双眼,颤抖著开口。



「……意思是伊甸人会感染上我们持有抗性的水土病?」



「有这个可能。毕竟人类的血是经年累月,几十代传承下来的过程中,自然而然获得当地特有的病菌抗体啊。现在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我们体内流动的,是为了适应恩宠大地的水土而经过最佳化,形同前人努力结晶一般的血。进化过程相差五万年之久的话,就算是恩宠大地人不会得的小感冒,伊甸人或许也会感染。」



「……………………」



「若把重点摆在病菌来看,就能解释至今为止伊甸人的行为。明明一度进攻地表却马上撤军的理由,正是军队中出现感染者。在伊甸特区内的居民几乎都是第三代,则是因为靠著混入恩宠大地人的血,让他们得以在地表生存下来……」



边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卢卡边观察著法妮雅的反应。



法妮雅虽显动摇,仍坚定地说:



「假如这项假设是正确的,我更加反对启动。当高低落差消失,三界合而为一的话,恩宠大地人和犹大环人同样可能感染上没有抗性的病菌。最终将演变为三界居民都染上传染病,形同末日的世界。」



「嗯,可是你看,身为犹大环人的弭兹奇在恩宠大地仍然好端端的。加上从以前就有翼龙和魔兽来来去去,因此犹大环的病菌应该早已传进恩宠大地。那么或许不必担心犹大环的水土病会在恩宠大地传开呢。」



「就算我们不要紧,伊甸人也可能会染疫不是吗?我绝不能容忍会牵扯进与战争无关的一般民众,并让他们受苦的决定。」



我想也是──卢卡心有戚戚焉。其实卢卡非常清楚,自己和法妮雅的路绝对没有交叉的可能。



──实在太温柔了啦,这个人。



──不只对同伴,连对敌人都展现温柔。



但是。



──这样的话,无法往前迈进。



卢卡继续说出自己的想法。



「世上没有不会流血的变革。当社会往下一阶段迁移,通常会伴随庞大的牺牲。很抱歉地,就让伊甸人染上恩宠大地的水土病吧。这样一来将对我们有利。」



法妮雅哑口无言,以更加严厉的眼神瞪向卢卡。



「……你的意思是,就算和战争毫无关系的妇女、孩子和老人将因传染病丧命,也无所谓?」



「嗯,无所谓。」



「……卢卡……你……」



当法妮雅打算厉声叱责时。



脑中突然回忆起第一次和卢卡相遇的那一天。



距今约七年前,第七次堤拉诺勒战役之际。



相邻的会客室内响起的年轻士兵话声,传进了以加门帝亚王国军总司令身分坐镇在办公室内的法妮雅耳中。



『明明我拚命拯救了大量我军,您却要将我送去处刑吗!』



『阁下,请问您懂战争和运动之间的差别吗?违反与对方的协约?这是击剑比赛吗?明明是在战争,为何得遵守什么规定?』



士兵争辩的对象,竟然是公主亲卫军团长的伊西德罗伯爵。讶异竟有士兵敢对贵族这样说话的法妮雅竖耳细听。



年轻士兵的言词越来越犀利。



『如果对方指责我们违反规则,那不是该打到对方再也站不起来,再将对我方有利的规则强塞进对方口中就没问题了吗?』



『阁下,拜托您认真、全心全力地动用一切手段来战争好吗。』



『战争不就是恶魔做的事吗?不管是指挥官、士兵还是国王陛下,参与战争的所有人都是杀人犯啦,还装什么文明人啊?就是你们这种挑起战争还自以为好人的人最恶劣啦。』



『还谈什么骑士道啊。与其装成圣人让战争一直拖下去,还不如出现个魔王破坏一切来终结战争好上太多。就是因为连这点事都不懂,你们这些贵族才活该一辈子当伊甸的奴隶啦。』



被这些话吸引之下,法妮雅走出办公室,将险些遭到处决的二等兵卢卡•巴路克招进亲卫军团。假如当时法妮雅没有走出办公室,往后恩宠大地的历史也将大幅改写吧。



没错。



打从第一天认识起,卢卡就一直是这样。



破坏阻挡在眼前的一切事物,才冲到今天这一步。



王政、阶级制度、社会制度、战争的方法。



卢卡破坏了一切,自己化为魔王,大大改变了恩宠大地的状况。



──正因为是这样的卢卡,我才对他著迷。



卢卡这个人的核心,从那时候开始就没有改变。



为求进步不惜牺牲,放眼破坏之后的未来。所以才能不畏全世界的憎恨,成为一名魔王。



只懂高举悦耳的大义,什么都不做且旁观现状的人,和卢卡彻底相反。



佯装善人,高揭骑士道精神,自以为圣人,让冗长的战争持续下去的人──对,我和卢卡从一开始就位处南北两极。



但是我要有自信地,继续坚持走我的路。



抬头挺胸,走在王道之上。



法妮雅面对卢卡,如此宣言:



「……卢卡……我已经预料到你会选择启动Trigger。从你的性格判断,为了摆脱伊甸这层枷锁,宁愿选择破坏现状。」



「……………………」



「……可是,你打算破坏的规模之大,远远超乎了我的想像。三界将可能会有总计数百万,甚至数千万人染病……假如这样你仍然决定启动……我会……看不起你。」



法妮雅是认真的。



深爱著卢卡,但绝不会往卢卡将要走的路靠拢。



必须阻挡那条路,甚至让整条路消失才行。



卢卡注视著法妮雅好一会,诚恳说道:



「……那也无所谓。只不过,我不打算对即将在恩宠大地上演的地狱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做的话,地表只会更加恶化。由杰弥尼统治的恩宠大地将会迎来什么样的下场,你也清楚不是吗?」



「……………………」



黎维诺瓦帝国皇帝杰弥尼对殖民地的管理方针是「不宽容」。遭到征服的民众不具有任何权利。夺取土地、夺取家产,再卖到伊甸当奴隶。已经有超过五十万荒芜狂野的居民被载运到伊甸来换取GP。在卢卡败给杰弥尼的现在,同样的地狱将于日后的恩宠大地上演。



「把峭壁破坏的话,也能把黎维诺瓦搞得一团糟。帝国军目前正在侵略卢那•席耶拉的领土,但或许会因此中止。毕竟从距离上来看,黎维诺瓦离伊甸较近。不调动大军回防首都帕葛洛奇昂的话,黎维诺瓦将无招架之力。这么一来,卢那•席耶拉就还有机会。」



「……………………」



「正如你所说,破坏峭壁的话,大量伊甸的妇女和孩童或许会死于疾病。可是如果继续保留峭壁,恩宠大地的妇女和孩童也会被卖到伊甸当奴隶。我想要破坏峭壁,守护恩宠大地。难道你打算为了保护伊甸,对恩宠大地人被卖掉的现状袖手旁观吗?」



卢卡一双红眼直直瞪向法妮雅。



法妮雅同样一步都不退让。



「就算不破坏峭壁,也有更多能改善现状的路。去说服杰弥尼,让恩宠大地齐心合力对抗伊甸,也不失为一种方法。或许这样是拐弯抹角,进步缓慢,过程中也得忍受许多不合理的事。然而,所谓的进步必须随著人类的意识抬头才行。你的步调太过急进,也伴随太多牺牲。我怎么看都认为你前进的方法实在异常。」



「我算异常?那你认为现在这样在猴子山内争夺游客扔进来的饵,才算是正常的吗?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能把游客一起拖进猴子山。是让那些家伙明白我们是人,往后别想继续欣赏我们来取乐的机会。」



「为此不惜在这个世界散播病菌吗?未免太过粗暴蛮横,只会替后代种下祸根。无论再怎么艰难,人类都该和伦理共同进步。若为了赢得战争而拋弃伦理和美德,我们等同达成徒有其表,实质上却仍然野蛮且空虚的进步。如此一来会重蹈上一代文明的覆辙,总有一天被自己给烧毁。」



「伦理和美德等到战胜之后怎么高歌都没差,但受到践踏之下的伦理又有什么价值?有美德就能拯救在贫民窟内饿死的孩子吗?就算歌颂那种玩意也填饱不了肚子。我宁可将伊甸人赶尽杀绝,也想将面包分给恩宠大地上饿肚子的孩子们。」



「把用血腥双手揉出的面包分给孩子们?那样的面包只会养育出恶魔。就算又坚硬,又冰冷,也该分给孩子用清洁的手揉出的面包。那样的面包才能养育出大量的天使,领导这个世界走向永恒的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