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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2 / 2)




“原来如此……”



“我们从头整理一下。当我和你感到异常,走进第一个房间时,看到的是道桐五的头。此时,我们误认为那里躺着的就是她的躯体,其实却是道桐二的。之后,我们全速跑到走廊,准备进入下一个房间,但是那道房门没有立即自动拉开。片刻后,我们走进里面。这时,我们都以为踏进了的是第二个房间——房间B,哪知道竟掉进了陷阱里面——我们被活动走廊拉到了C。”



“然后,我们进看到了道桐二的头颅。”赖科接话道。



“除此以外的东西,还记得吧?”



“还有那幅用血写着字的画。”



“对。它看似是凶手留下的信息,实则只是个引诱我们视线的工具。凶手故意把蜡烛和实体摆在画的附近,结果呢,如其所愿,我们完全被这些东西吸引,没注意到同时发生的另一件事。话说回来,你猜凶手为何要用那些东西来吸引我们的目光?”



“转移视线?”



“你很聪明,赖科。那你知道凶手想把我们的视线从哪里转移开吗?”



赖科摇了摇头。



“是我们背后。”幕边说道。



“我们的背后?”



“就是那个活动走廊,当时正好移动着,凶手在里面,从我们背后移动到了下一个走廊。”



“不可能吧……”



“凶手事先躲在B,我们没有路过B,当然不会察觉。凶手看到了活动走廊和C接轨,便得知一切都按计划顺利进行。所以,当活动走廊在B,C间停稳后,凶手就再走近里面,随活动走廊在D,A之间移动。”



“若我们那时恰好回头的话……”



“凶手就是要防止我们回头,才绞尽脑汁布置了那个现场。画上的血字,尸体的摆法和位置,还有蜡烛……”幕边轻轻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接着,是第三个房间,也就是我们误认为是C,实际上是D的房间,摆在那里的是道桐三的头。”



“接下来呢?倘若走上了D,A间的活动走廊的话,房间的顺序就会被打乱了啊。”



“不见得。我们走进自认为是C,D间,实则是D,A间的走廊。然后,我们发现了‘猎头玩偶’,这跟那一行用血写下的字,堪称异曲同工。不用说了,这又是凶手使的一个花招。”



“为了让我们停在那里?”



“对。为了不让我们立即打开门,也为了不让我们注意到那段走廊正在移动。”



“如此说来,当我们打开门时,就是房间B了?”



“不,这回我们被凶手送到了真正的C,D间的走廊。也就是说,我们被活动走廊载着,绕过了A,B,C三个房间,最后才在房间D前面的那一小段走廊停下。”



“不知不觉中,我们竟然被拉着绕了一圈!那活动走廊当着如此厉害?”赖科讶然说道。



“那段活动走廊是每通过一个房间就停下,还是经过两三个甚至一周后再停下,路程的设定大概可以随心所欲。我们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猎头玩偶身上,完全没注意活动走廊载着我们绕过了三个房间。”



“然后呢?然后……”



“你和我再次光临了房间D。”



“但道桐三的头……”



“她的头颅被凶手换成了道桐四的。”



“你的意思说,我们两次通过了房间D,其中一次是顶替房间B?”



明明缺少一个躯体,凶手却成功制造出一个四人全部被害的现场!真厉害——赖科心下暗想。



房间头·身体



A五·二←D四·五



↓↑



C二·四→D三·五



“这下,你该知道那四个死者为何要被砍掉头,还要被掉换顺序了吧?凶手如此费尽心机,就是要让我们对尸体产生错觉。我们看到了四颗头颅,便确信四人全部死亡,更坚信无人会走进回廊,把这个事件想成了一个不可能犯罪。杀害四个少女的凶手,就这样从我们的推理中消失了。”



“若你们接着再走向B,并走进去的话,说不定会发现里面一无所有了。”一直沉默的“小雪”开口说道。



“凶手大概同样担心着这个问题,所以才尽力又布置了一道防线——就是我们第二次走进D的时候,尸体手上捏着的那张照片。上面照着大门和断头台,乍一看,好像马上就会有人变成断头台的刀下亡灵。虽说事后我们得知那只是几个玩偶,但当时却没有人会那样想。”



“看到照片时,我只想着必须马上过去。”赖科说道,“哪知道却是让我们快点离开的伎俩。这下我就明白凶手为何要把断头台放到那么远的大门了。有趣的是,我们抵达前,好像就被罗莎小姐偶然发现了,是吧?”



“我到大门口的小屋去检查认证装置时,就在那里了。”罗莎说道。



“不过,就算我们有意走进B,凶手也不会让我们成功的。别忘了,只要使回廊内的任何一道门敞着,别处的门就无法打开。”



“那……凶手一直留在里面?”



“对,所以才会利用照片把我们尽快赶出来。凶手要出去,就必须清理目击者。而利用照片的话,在何处发生了何事,一目了然。”



“那我们离开之后,凶手又有何动向呢?”赖科问道。



“凶手确定塔内无人,便走出回廊,把附近藏着的道桐三的躯体搬进塔内,并按照我们‘目击到的情况’重新布置了现场。首先把道桐三的躯体搬到B,这一定费了她不少力气。之后,把躯体靠在墙上,把带有血书的画从C重新挂回B,并把道桐三的头颅放到C。最后,对尸体的姿势,烛台的位置等细节进行调整。如此一来,一个和‘目击到的情况’完全吻合的案发现场就出笼了。”



“等等,你说凶手从回廊里出来后又进去了?但你不是用缠在你头上的那圈绷带把认证装置封死了吗?这样是不能进行认证的,而若绷带被拆掉的话,肯定会留下痕迹。”



“若把门一直敞着呢?如果只是单纯要缩短时间。把能充当棍子的工具定在尸体和门框间的话,不但能省去逐一认证的麻烦,还能方便搬运尸体。我们也做过同样的试验。”



“有道理。”



“我有两点疑问。”罗莎伸出两个手指,比画道,“其一,从现场来看,的确是把头依次掉换了顺序。但凶手有必要故意这么做吗?这样反而会引起怀疑。既然要利用活动走廊这个机关,最后把头和躯体都完璧归赵,我倒觉得更自然。”



“当目击者走进回廊时,现场缺少一具尸体,怎样用这仅有的三具尸体去填补第四具的空白,凶手堪称是煞费苦心。要虚构出第四具尸体,只能用现有的一个躯体去配两次头。但因头和脖颈的切面不符,一旦被发现的话,马上就会露出破绽。所以凶手便干脆打乱所有的头和躯体顺序,以达到扰乱我们视线的目的。”



“这太费事了吧?”罗莎皱了皱眉头,好像对幕边的回答不很满意,“还有一点,为何要利用那回廊来上演一场不可能犯罪?凶手把四个人当中的一个人伪装成自杀的话,不是更容易自保?”



“那你想想,在一个封闭的空间发生一起不可能犯罪,它的效果会怎样?共享这个空间的人,同样会共享犯罪嫌疑。”



“那还用说,当然了。”



“那凶手怎能制造一个杀死所有人再自杀的假象?你要知道,凶手是千方百计要逃脱罪责的。凶手静待时机,把所有嫌疑一推,就能以一副受害者的模样看着事情结束。而一切结束之前,若以平等的嫌疑人的身份潜伏,无疑更易活动。假如凶手使我们的目光全部集中到某人身上,搞不好反而会打破这种均衡,受到此人意想不到的反击。”



“那杀死道桐一和两个佣人的,也是这个凶手?”赖科问道。



“你觉得还会有别人吗?凶手杀了他们三人之后,都摆出了小型断头台。这恐怕是要让我们把玩偶理解成一种象征,继而不再追究回廊杀人案中四座小型断头台的真正作用。”



“或许我不该问,但为何道桐一和两个佣人都轻易送命,你却依然活着?”赖科又提起了这个他始终想不明白的问题。



“这你就要去问凶手了。”幕边无奈的把双手轻轻摊开。



会客室顿时一片寂静。



三个人都没有再向幕边提问的意思。而且,面对赖科最后一个问题,谁都没有开口的打算。



“那,回廊里的不可能犯罪解决了。”幕边以一副绅士姿态,恭敬行了一礼,“这样,我是真正的侦探,此时就算是有了充分的证明了。”



“那好,容我向侦探先生请教一个问题吧。”罗莎总算开口说道,“凶手是谁?”



“我推理到这里,应该一目了然了吧。答案只有一个,凶手就是她呀。”



“她?”



“道桐悠。”



“果真是她?”赖科问道。



“很简单的排除法。我们把因不能通过静脉认证而无法走进回廊的人,两个佣人目击者以及外来的我和赖科都排除。剩下的人里,道桐一案发前有不在场证明,罗莎案发后立即现身玄关,都可以排除。剩下的只有她了。”



会客室里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幕边的话像是无人愿意接应一样,在房间里毫无目的地回荡了一圈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赖科把身体深深陷在沙发里,一言不发;罗莎一脸严肃地胳膊抱在胸前;而“小雪”则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地缩在房间一隅。



整个房间里,洋洋自得的只有幕边一人:“不知道她现在何处,但肯定不会主动出来。随她去吧。反正她被我们包围了,逃不掉的。”



“被包围的不光是她吧?”赖科好像有些不安。



“无所谓,反正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吧。”



“离开?怎么离开?”



“我都准备好了。没有异议的话,我们这就走吧——趁着下一个牺牲者尚未出现。”



“但我始终弄不明白。”罗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盯着会客室中的断头台和被它擒获的那个玩偶,“这玩偶是……”



赖科起身从背后绕过罗莎,走近断头台。那是个很普通的陶瓷玩偶,乍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



“阿悠为何要杀这么多人?倘若她是凶手,而且还活着的话……这玩偶又是指谁?数字对不上!”罗莎走上去,弯下了腰。



此时,一种从未听过的怪响振动了整个房间。声音虽小,却异常刺耳。



赖科倏然环视了一下四周。



出事了吗?



刹那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眼前蓦然有一块墙壁落下。



鲜血顿时四溅。



罗莎的头颅滚落一旁。



赖科强忍着剧烈的晕眩和耳鸣,拼命向后退去,极力想要搞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从会客室的屋顶上落下了一块墙壁,恰好压断了罗莎的脖颈。



墙壁?



恰好?



不!



那是断头台!



是突然切下的巨大的断头台!



跟以往成四十五度角的刀刃不同,那刀刃竟完全和地面垂直!



断头台的一部分被罗莎的血染得通红。那一个瞬间就失去了生命的头颅,兀自不停翻动着眼皮。



罗莎死了。既非事故,又非偶然。是对方蓄意要她的头,是脚下的玩偶引诱她去的。就像要处决对它追根究底的所有人。



又多了一个冤魂。



人的性命就像碎纸,被任意撕割着。



恰如“小雪“所言,若把他们都当成被肢解的玩偶,或许反而会心安理得。



当成被肢解的玩偶。



赖科看着眼前的惨状,脑海里清楚涌现出了一年前道桐久一郎被杀的现场。很明显,尸体旁的“猎头玩偶”肯定是用来饮用死者的——是断头台的台架。道桐正是被这巨大的断头台葬送了性命。



这陷阱是谁设的?



“幕边!‘小雪’你们没事吧?”断头台横断整个房间,隔开了赖科和彼端的幕边,“小雪”。



“我们都没事!”幕边说道,“你小心点!凶手一定在哪里看着我们。”



从断头台落下的时机来看,凶手肯定就在附近监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或许,连谈话的内容都听得一清二楚。



“快到焚烧炉那里去!”幕边喊道,“我们两个马上过去。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知道了!你们也要小心!”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赖科忽然感到一种极度的恐惧和不安。做不到,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像幕边他们那样,能把灵魂同化成玩偶。



赖科全速跑到玄关,把手伸进静脉认证的凹口,但门打不开了。把整个装置从凹口里拔出来一看,原来线路被剪断了。



手动开关倒是很快就找到了,但要打开它似乎不太简单。赖科放弃了从门出去的念头,立即开始寻觅合适的窗户。环视一周,厅内除了门,就只有墙了,所以他便朝着最保险的房间跑去——他和幕边暂住的那间客房。



客房依然保持着早上的状态,行李原封不动地放着。以防万一,赖科从行李中取出便携式急救箱,从窗口跳了出去。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外面已是风雪大作。漆黑的夜色虽昏暗依旧,却更衬出雪色苍白。逾膝的积雪使人几乎无法迈步,刺骨的寒风呼啸不停,仿佛要撕裂肌肤。雪片狂舞着,肆虐着,像是对赖科进行谴责。



按照幕边的指示,赖科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焚烧炉走去。那里究竟会有什么?不知道。但无论如何,必须先跟他们会合。狂风暴雪里,他总算隐约看到了焚烧炉的烟囱。



好不容易来到焚烧炉前,四周却杳无人影。赖科发现炉旁的雪地里竖着一根棍子,不禁用手拔起,却是一把斧头。是幕边擅自从收藏室里拿出来的那把斧头。没准能防身——赖科心想。但是,若真的面对那个疑似凶手的女人的话,他会朝着她猛然一抡么?



漫天的雪片偶尔沾到斧刃,瞬息间就融成了水滴,坠向脚底。寒风中,赖科紧紧握着斧头,等待着幕边和“小雪”。他能察觉到指尖的颤动——因寒冷,复因恐惧;因兴奋,更因孤独!



各种感情交错复杂的结果,就是颤抖不休。



皑皑的白雪之中,逐渐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小雪”!



“不要紧吧?”赖科蹒跚迎上。“小雪”的皮肤,白皙得就像是被周围的白雪融化,从连衣裙破烂不堪的袖口中露出,而那身连衣裙则显得有些异常……



又是一身红色。是一身让赖科深恶痛绝又渐渐顺眼的红色。



血迹。



“出什么事了?你受伤了?”



“不……这是幕边先生的血。”“小雪”用极其微弱的声音答道。



“……幕边的?”



“他被刺到了……被刺了好几刀,好几刀……”



“他人呢?”赖科用双手使劲握住“小雪”的胳膊,追问道。



“不知道。他让我别管他,到你这里来……”



“刺他的是谁?”



“是阿悠姐姐。”



道桐悠。



看守!



“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但幕边先生……”“小雪”像是使完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瘫坐雪地,“他让我们把烟囱推到。”



“烟囱?”赖科抬头望了望那根高高立在焚化炉顶上的烟囱。底部像是被挖过一样,露出了一些被腐蚀的钢筋,而且很多都被砍断了。



这一定是幕边干的。赖科总算领悟了他的意图——把烟囱朝墙壁的方向推到,搭在墙上做桥梁,顺着这座桥就能翻过围墙!为了这个,幕边肯定曾用这把斧子反复砍向烟囱。在雪中做这个台阶,是不会被凶手察觉到的最好的掩护。



“‘小雪’,这下能出去了!”赖科翻身跃上焚烧炉的屋顶,用脚扫除厚厚的积雪。然后,就像对待所有可憎的东西和可恶的人一样,照准幕边看过的痕迹,拼全力抡斧。



刹那间,破碎的水泥片,生锈的铁屑齐齐迸出。因幕边事先做了大半工作,原本需要大量时间的事情很快就接近收尾。最后,赖科拼命推它,只见那又粗又高的家伙微微开始倾斜,一直保持着的垂直姿态渐失平衡,而后就随着一声呻吟般的闷响,轰然倒下。



当赖科缓过神来的时候,烟囱不偏不倚,恰好落到了围墙上端。本就陈旧不堪的躯干,因撞击墙壁时的冲击,又添了几处裂痕。



“成功了!”赖科仰视着这个像是通往雪色夜空的桥梁。



然后,尚不是出去的时候。



赖科跳下屋顶,从附近的深雪中刨出那个装有道桐二她们拼死搜集来的武器的塑料袋。



“你在这里等着,这里要是有人来,马上就能知道,容易自卫。必要时,用这些剑来保护自己,知道吗?”



“那你呢?你要去哪里?”“小雪”依然坐在雪地上,歪着脖子问道。从刚才见到她,她的脸上就一直毫无表情。急躁,紧张……这些人类本能拥有的感情,对她来说,似乎天生就不具备。



“是该把事情做个了结的时候了。我要搞清楚,发生在这里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同时,或许还能找到活着的人。幕边……道桐蓝。



赖科紧紧握着斧头。风雪交加中,他独自返回了城堡。



只听得哗啦一响,赖科用斧头敲碎了近处的一块玻璃。响动很可能会暴露自己,但这时的他,早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房间里挂满了可爱的女孩子的衣服。是道桐三,道桐四,也可能是道桐五的。虽然还尚未弄清她们因何而死,但一想到他是导致她们被害的间接加害者,赖科就忍不住心如刀绞。



出了房间,两个伸手不见五指的过道向左右延伸。已变成死亡之城的“断头台城”更显安静,亦更显阴森,恐怖。



“幕边!幕边?”赖科大喊道。



或许,之前该向“小雪”问清楚幕边被刺的地点才是。但此时的“小雪”能回答清楚吗?



“幕边!”赖科继续喊着他的名字。



幕边若真如“小雪”所说,被道桐悠刺了好几下的话,此时想必是无力发出任何声音了。



赖科开始有了一种无助的感觉,但更多的则是自责无能。



带着自责,他继续朝走廊走去。



突然,一个柔弱的声音唤住了他:“侦探先生,侦探先生。”



是道桐蓝!



“你还活着!”



“嘘!别太大声,会被发现的。”道桐蓝低声道。



“道桐悠就在附近?”隔着门,赖科问道。



“不知道。但刚才另一个侦探先生被刺伤了。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被道桐悠发现了就不好了,请你把门打开。要是你不想让我进去,我们就一起出去。外面比这里安全。”



“等等,我这就给你打开。”



门被拉开了一道缝。从缝隙里露出来的,的确是道桐蓝的脸。一双充满警惕,僵直的眼睛,直直盯着赖科:“侦探先生……这把斧子是?”



“啊,是防身用的。”



“那你跟阿悠……不是一伙的了?”



“当然不是。”赖科断然否定道,“你还是快点跟我走吧,出去的路都铺好了。”



“好吧。你等我收拾一下行李,换件衣服。”



“还收拾什么行李!现在就走!“



“等一下嘛!我有许多东西都必须带走。求求你了,就一会儿。要不你进来等吧,你我五分钟。”



“好吧。不过还是请你快些。”



门又稍微拉开了一些。



赖科正要进去,又突然收住了脚步。



不知何事,“小雪”站在了走廊里。她拍了拍裙子上的残雪,朝赖科这边缓缓走来。



“你也来了?”赖科有些惊讶地问道。



“啊,出什么事了?”道桐蓝探出头。



“赖科先生,”“小雪”开口说,“快点离开那里。”



“什么?”



“快离开!”“小雪”大喊道。或许是第一次听她用如此大的声音命令自己,赖科一脸惊讶,乖乖从门口向后退几步。



“小雪”苍白的右手紧紧攥着一把宽刃剑,看上去十分沉重。一定是从那个黑塑料袋里跳出来的。



道桐蓝的表情益发僵硬。她的身躯一动不动,只静静凝视着倏然出现的“小雪”。蓦然间,她闪身关门。



“啊!”房门将要关上的刹那,“小雪”忽然急步上前,握住了把手,一把将门推开。



门被彻底打开。



眼前的场景,使赖科简直不能相信他的眼睛。



床上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



“幕边!”



房间的地板成了一片血海。血从幕边背上的刀口里不停往外冒。



赖科正要奔过去,却被道桐蓝厉声呵住:“站在那里,别动!”



随着话音落下,一把匕首定住了幕边的脖子,只要稍加用力,就会横穿那根无法抵抗的脖颈动脉。



“住手!你难道还嫌杀的人不够多?”“小雪”把手中的剑只想道桐蓝。赖科随即举起斧头。虽然他们只是想要威吓对方,并无进攻之心,但对方若胆敢伤害幕边……赖科做好了拼死的准备。



“别过来!”道桐蓝用微弱的声音命令道。



“快把刀子放下!”



听了“小雪”这句话,道桐蓝便把匕首往地板上一扔,发出一声冷笑:“反正来不及了。”



“赖科先生,你快去看看他。”



赖科暂时抛开了对峙着的道桐蓝和“小雪”,急忙赶到幕边窗前。正要将他扶起,却又愣住,其伤势远远超过了赖科的想象。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还在呼吸,虽然微弱到了极点。



“幕边!你醒醒!”



幕边慢慢睁开眼睛,把脸朝向赖科。



“止血……先给他止血!”“小雪”从小挎包里掏出绷带和纱布,朝赖科扔了过去,“从你留在那里的急救箱里拿来的。”



“啊,太好了!”赖科把幕边站着血迹的衬衣小心翼翼地脱下,用以堵住伤口。然后,大量的出血持续不停,或许这些急救措施都迟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救你出去的!”



为了止血,赖科用仅有的纱布和绷带一圈圈裹住了幕边的身体。能做的都做了,而后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反正都是死。”道桐蓝开了口。



“你住嘴!”



“连名字都没有的东西……要是没你在,就不会有那么多事。”道桐蓝冷然说道。



“你无路可逃了,阿悠姐姐。”“小雪”说道。



“反正都死了这么多人了,想阻止我,那是徒劳!”道桐蓝的目光更加冷漠。



“‘小雪’,你刚才叫她什么?”赖科愕然注视着两人。



“赖科先生,你和幕边先生从一开始就犯了一个很大错误。”“小雪”顿了顿,接着说道,“眼前这个你们一直以为是道桐蓝的女人,实际上就是道桐悠。对住在‘断头台城’的人来讲,她是道桐悠。”



“等等,你说她不是道桐蓝?但她一开始就是这样自我介绍的,所以我一直如此认为。”



“对,她也是道桐蓝。是‘王’也是‘看守’,是‘看守’也是‘王’。”



“什么意思?我有点糊涂了……”



“从脖子以上,她是道桐蓝;脖子以下,她是道桐悠。她被赋予的名字,上下分成了两个。”



人被玩偶化。



人亦被部分化。



部分,是一个能证明各个部位充分发挥了功效的工具。道桐蓝,只是她脖颈以上这部分的名称罢了。在这部分上面,有眼睛,亦有声带。这些信息,证明了她是道桐蓝,却无法证明她是道桐悠。道桐悠是双手,双脚,是躯体。道桐蓝既处在道桐悠的统治下,同时又统治着道桐悠。这并不意味着两部分各具人格。跟由人体的一部分——大脑——构成的人格不同,道桐蓝是道桐蓝,道道桐悠是道桐悠。只因大脑是道桐蓝的一部分,故而可以说被大脑支配的道桐悠是道桐蓝。而若从生理和结构上来看的话,道桐悠又是从根本上支撑着道桐蓝。



换言之,对她来讲,追求的不是一个整体,而是两个部分。只要那部分能证明是她就行了。



道桐蓝是道桐蓝。



道桐悠是道桐悠。



道桐蓝是道桐悠。



道桐悠是道桐蓝。



她拥有的是一个独立的人格,而非两个。



但是……“我是谁呢?”



“我不知道‘死’利用记录员玩偶向外界求救的事。但我偶尔参加过小二她们的仪式,所以对她们准备出逃的秘密一清二楚。那几个丫头的计划相当周密,资金,方法,还有出去后的打算。问题只剩下了出去的时机和去处。然后,弥补这两个问题的家伙,却突然从外面来到了这里。”道桐蓝说话的同时,道桐悠慢慢给她戴上了眼镜。



“你是说我们?”



“你说呢?出了你们还有谁?起初,我并不清楚你们来这里的目的。但从阿一那里听说后,就感到事情不妙。直觉告诉我,你们是来摧毁这面围墙的——这面使‘断头台城’与外界隔绝的围墙。小二她们还有‘死’会从这里出去,所有人都会出去。”



“所以,你杀了他们所有人?”



“对。”道桐蓝点着头,“我决定处死所有人,就是见到你们的那个晚上。当使你们认定我就是道桐蓝的时候,我就想了不存在的‘另一个人’——道桐悠。我冒充她和你们打了召唤,你们果然没有怀疑。这时,我就觉得这或许是个办法,可以让阿悠来当凶手。”



“道桐悠同时也是你,对吧?为何要这么做,弄不好的话,岂非自投罗网?”



“风险的确很大。我很清楚你们迟早会看穿阿悠的秘密。不过,住在这里的所有人都管我叫阿悠,这一点也没错。换句话说,除了你们俩以外的所有人,都承认了阿悠的存在。因此,你们不太可能对阿悠的存在萌生怀疑。”



“但若有人当着我们的面,喊你一声‘阿悠’的话,事情不就暴露无遗了吗?”



“那可未必。其实,我那些可爱的妹妹们当着你们的面,都喊过我好几回‘阿悠’了呢。譬如说,餐厅里吃饭的时候,陈列室里你拿出打火机的时候……嘿嘿,但你们好像只觉得是她们喊错人了,半点都没萌生怀疑,是不是呀?大脑里许可的东西,若想反悔重来,可真不是一件容易事呢。”



“就算是这样,为何要杀这么多人呢?你到底想干什么?”



“使阿悠永远消失。就这样。”



“一派胡言,完全听不懂!你知道你为了这个不知所云的理由杀了多少人吗?”



“户籍本上好像没有登记‘蓝’这名字。也就是说,不管我在社会上怎么摸爬滚打,所有的一切都只会归到阿悠名下。但我渐渐感觉到了,我不是阿悠,而是阿蓝。可是,无论进行何种认证,这都不会被证明。在这世上,只有我最清楚,我的心是道桐蓝的。”



“然后呢?你就把所有的罪行都诬陷给道桐悠,再若无其事打算永远充当道桐蓝?”



“完全正确。若小二她们逃出去的话,就会很麻烦。她们一直只把我当成阿悠。她们都是认证我是阿悠的装置,我岂能随便把她们放走?所以,一个不留,都处置了。”



“回廊里的那些圈套,也是你自己考虑的?”



“嗯。那圈套是我为了让你们一步步,确确实实怀疑上阿悠而精心设计的。其实,跟着小二她们去回廊时,就算让那两个佣人看清我的脸也无所谓,反正还是阿悠。为了证明不在现场的人的存在,我还专门给你们上演了一出调头剧。怎样,设计得不错吧?没想到不存在的人竟是道桐悠吧?”



“那你又为何要杀死道桐一、七村和城间?”



“阿一是男的,我不想留下他。而且,他一直把我当做阿悠,那两个佣人也是。总之,凡是把我认证成道桐悠的装置,我统统都要毁掉。既然把阿悠设计成了凶手,那就必须把所有知道阿悠底细的人都干掉。”



“也就是……除了我们俩之外的所有人?”



“没错。不这样的话,嫌疑犯道桐悠的罪行就会不攻自破。不过,留着那个侦探没杀掉他,真是对了。果真如我所愿,阿悠成了嫌疑人。他漂亮的推理真让我佩服,的确是个出色的侦探。总之,我只想在阿悠的秘密被揭开前,用最短的时间解决更多问题。”



“……一年之前,道桐久一郎的死同样和你有关吧?”



“不错。我试了试那个大断头台的铡刀,操作它的装置在南边塔的一层,只要触摸一下那里的衣帽架,就会自动运作。”



“是你让道桐久一郎躺在会客室,对他下手的?”



“当然不是。是他求我的,求我砍下他的头。”



“道桐求你砍下他的头?”



“对。你信不信都无所谓。”



求别人砍掉自己的头?莫非道桐久一郎真想死在他亲手做的断头台下?赖科对此无法理解,亦不想理解,只是隐约觉得这对建造了这座异样城堡的道桐久一郎来讲,未尝不是一个完美结局。



道桐蓝被改变成这样,归根到底是道桐久一郎的责任。他不仅把亡妻的名字赠给了女儿,更赠给了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是他把道桐蓝彻底改造成了一个玩偶。



这是一个人被玩偶化的悲剧。



但道桐蓝为何始终都是如此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杀死了包括亲生父亲在内的九人,却没有一丝的痛苦和忏悔。难道对她来讲,人的死跟肢解玩偶是同等价值?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处置我呢?”道桐悠坐到了椅子上。



“把你绑住,留在这里。没多久警察就会来将你带走。我们必须马上带幕边去医院。为了不让你冻死,我们会给你盖上毛毯。你还有别的要求吗?”



“把我的头砍下来吧。”只有这一瞬间,道桐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哀求,但很快就恢复了先前那股漠然。



赖科沉默着摇了摇头。



“原想着这下总算可以成为阿蓝了,真遗憾,但那是没办法的事了。”



“为何你觉得自己是道桐蓝?周围所有的人都认为你是道桐悠吧?那你为何不愿意一直当道桐悠呢?”



“你的名字又能代表你的什么?”道桐蓝反问道,“你以为有多少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说着,她低下了头,片刻后又重抬起,略略微笑道:“最后,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断头台城’里原本还有个男孩子,但他很快就被带走了。据说,他身上流着传统的多尔家族的血。”



“真的假的……”



“我很喜欢他。所以,怎么也……下不了手。”



赖科把床单撕成一条一条,捆住了道桐悠的双腕,又把她的身体绑到了床腿上。



“再见。”说罢,他背着幕边,和“小雪”一起离开房间,朝玄关走去。



三人一同来到玄关。玄关的静脉认证装置早就坏了,但只要能手动打开,就可以背着幕边出去。虽说这要多费些时间,但和窗户相比,对伤势严重的幕边无疑更加安全。赖科先把他平放地上,这才动手开门。



“我先从那个烟囱爬出去。大门的外侧应该也有认证装置。里面的坏了,只要外面的还能用,就应该能打开门。我把幕边放到门口那个小屋里躺着,你看着他。只要有剑就不会害怕。”



“太重了……”



赖科把幕边放到屋里躺下,又拿起屋里的老虎绳,头也不回地赶向焚烧炉,翻上炉顶后,顺着满是裂缝的烟囱小心翼翼往上攀爬。这是通往外面唯一的道路,舍此更无别路。



呼啸着的风雪像砸下的冰块般拍打着赖科。若稍有迟疑,恐怕便会从上面掉下,而太过匆忙又会使烟囱断裂。越是往上,烟囱就越细,而脚下依然不停打滑,每一步都只能移动短短的几公分。赖科小心地一步步朝前挪着步子。渐渐,离地面益发高了,离围墙亦渐渐近了。远处,“小雪”朝这边忧心望着。



斜靠墙上的烟囱,顶部嵌到了围墙上端。赖科踩着它,一个跨步骑到墙上。



许久,赖科都趴在那里,心脏咚咚跳个不停。望望远处的城堡,那是一个昏暗、阴湿,又好像过于单纯的玩偶般的世界;把头转过来再看看墙外,则是同样一片漆黑,茫无所见。想不到,将要逃过去的世界竟是如出一辙的黑暗。然而,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整夜的大雪,使墙头无法立足。赖科在烟囱的顶部系上绳子,把另一端向墙外抛出,顺着绳子缓缓滑下,途中,手脚一打滑,顿时从半空中掉了下来。原以为定从更高的地方摔下,实际上却不到两米。地面上柔柔的雪轻轻接住了他。



总算又呼吸到了久违的空气。



也许是心理作用,赖科忽然觉得从天而降的雪片是如此细软。



赖科加紧步伐,朝大门奏曲。眼前,那辆撞在大树上的汽车还停靠在那里,旁边就是那扇大门。赖科很快找到门旁的那个有遮槽的凹口,熟练地把手伸了进去。



大门削着地面上的积雪,缓缓拉开。



门的对面,站着“小雪”。“门开了……”她好像很紧张似的,低声说道。



赖科先把躺在小屋里的幕边背起,为避免伤口扩大,小心地把他放倒在车的后座上,然后打开驾驶座的车门,试着启动了一下引擎。还能动。他又检查了一下手机,电池还有,遂再度回到了大门前方。



“小雪”始终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只是朝着外面探着头。不管待多久,也不往外走。



“‘小雪’,别怕。”



“但是……”



“没关系,来。”赖科向“小雪”伸出一只手。



“小雪”低着头,犹豫道:“我好怕。”



“‘小雪’,把手给我。”



“小雪”慢慢伸出了手,指尖微微颤抖。



赖科握住她的手,轻轻把她揽入怀中。门外,他紧紧搂住了她那瘦小、冰冷、颤抖不已的身体。



大门开始缓缓关上。



门的彼端,晃动着一个人影。



是道桐悠。似乎挣脱了布条,双手没有任何束缚。



只见她俏立城间,露出一丝微笑。虽是一丝不具情感、玩偶般的笑容,却依然美丽如故。仿佛要目送赖科和“小雪”一样,从渐渐关闭的门缝里,凝眸注视着这边。残杀数人的结果,出现了一个浑身沾满鲜血的玩偶:



道桐悠和道桐蓝——一个真正的“猎头玩偶”。



她就是道桐久一郎制作出来——从一开始就没有当成人,只是玩偶——的少女,是一个可以用双脚行走并带有猎头机关的自动玩偶。可以说,她是一个无与伦比的斩首刑具。她被两个名字同时占有的事实,忠实再现了那个传说的结尾。



只靠齿轮和发条来行动的“猎头玩偶”,因其理论上的不符逻辑,永远都只能是一个梦幻般的存在。但是,有一种方法真的能使之兑现。



那就是——将人类玩偶化。



大门彼端,“猎头玩偶”露出了悲伤的笑容。



“再见。”



望着道桐蓝的嘴型,赖科觉得她说的正是这两个字。



大门轻轻合上,宣告着噩梦的结束。



“小雪”似乎未察觉到身后发生的一切,只倚着赖科的肩头微微颤抖不休。漫天风雪仿佛瞬息间变得轻柔婉软,柔软的大雪里,赖科紧拥着她,直至她冰冷的身体渐渐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