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原来如此。要逃出那无限ＰＫ的圈套，还有个可行的方法，就是从传送门回到现实世界，从大家的脖子上扯下神经连结装置……既然如此，那么他们应该已经把这个工作，托付给能飞的Crow了。」



「就是这么回事。」



仁子先点点头，抬头朝黑雪公主瞥了一眼，微微一笑。



「而且啊，换成是你被关在里头，陷入绝境，你也早就不管什么道理，全力让Crow脱身了吧？我想Pard和Raker一定也是这么做。」



「……嗯，这的确没错。」



黑雪公主点头承认，用手肘从旁轻轻顶了顶仁子的腹部表示你还不是一样，然后将视线转朝向黎明的天空。



「也就是说，Crow现在应该正往某个传送门移动了？可是，就算能够顺利逃脱，只靠他一个人要拔掉所有人的神经连结装置，不管动作多快，应该都得花上十秒钟吧。现实世界的十秒，在加速世界将近三小时……这么算来，至少还得被他们用心念攻击两次啊……」



「还好啦，如果只有两次，我想不会有任何人点数全失……可是另外还有两个问题啊。从长城来支援的机车男的同伴，是叫Bush Utan跟Olive Glove来著？记得他们两人是从山手线的电车还是月台，来参加领土战争的？」



「对喔，Crow没办法让他们强制登出……那第二个问题呢？」



「这很简单，就是我跟你，非得躲在这里，再看两次足足十五个同伴被他们一起杀掉的场面不可。」



「……刚才明明就是你拦著我的吧？」



听黑雪公主指出这点，仁子哼了一声。



「我也一样差点就要爆发啊。要是亲眼看到Pard他们被那些家伙杀了，我可没把握不会冲上去。」



「我也没有。」



黑雪公主先点点头，然后想了一会儿，说道：



「……要是Crow逃脱成功，在大家复活前，应该至少会有一两人份的标记消失。我们就先等等看吧。万一一个标记都没有消失，那就表示Crow逃脱的过程受到妨碍。到时候……」



「就配合Pard他们复活的时机，我们也杀进去。这样行吧？」



「就这么办。」



她再度点点头，缓缓呼气，同时放松全身的力气。



对战虚拟角色的内部，仍然有著炽热火焰似的怒气在翻腾。她随著呼吸，将怒气聚集在胸中的一点，浓缩成泛青色的白光。



坦白说，她还是想立刻从大楼一跃而下，解放所有破坏的心念，把震荡宇宙的团员大卸八块。即使明知──不，正因为知道一旦遭到反击而落败，自己也会跟枫子等人一起陷入无限ＰＫ的危机。



然而现阶段，还有太多状况不明瞭。既然能放黑暗星云方面进攻团队的所有人进入领土战争空间，也就表示震荡宇宙方面的防卫部队，应该也有十九人。然而眼下的广场上，怎么数都只有十四个人。也就是说，还有五个人不在泉岳寺。



其中一个人就是若宫惠──吗？



她认识惠，是在进入梅乡国中就读的当天。



黑雪公主因为杀死王，被指定为加速世界最高额的悬赏犯，不能连上全球网路，所以即使受邀参加校外的班级聚会也只能拒绝，每天都在校内待到最终离校时刻为止。



只是话说回来，留在学校倒是有著一大堆事情要做，她打算先掌握校内所有公共摄影机的设置位置而四处行走时，就在图书室找到了惠──又或者是被惠给找到了。



她们是在书架与书架之间撞见，所以无处可逃，黑雪公主只先看清楚对方同样是一年级生，点了点头打招呼后就要走过，但这个有著轻柔发型的女子，却笑眯眯地来找她说话。



──你也喜欢真正的书本吗？



意料之外的情形，让黑雪公主有些口吃地回答：



──还……还好，不讨厌。



黑雪公主当军团长时代养成习惯的口气，似乎刺激到了惠的某种笑点，只见她笑得更开，同时邀说：「等借完了书，我们就去交谊厅聊聊吧？」意料之外的闲聊聊得意外起劲，最后甚至约好了隔天见面。



梅乡国中的交谊厅，有著一年级生不准使用的不成文规定，这点她是日后才知道，但惠显得也不怎么在意，虽说只在放学后用，但她就是光明正大地一直在用。不知不觉间，惠成了对黑雪公主而言最亲，同时也几乎是唯一的好朋友。



当然了，要说黑雪公主从不怀疑惠是六王军团派来的刺客，那就是骗人了。她确定惠连上校内网路之后才去查看对战名单的举动，也不是只有一次两次。但名单上从未出现Black Lotus以外的虚拟角色名称，黑雪公主很快就丢开了疑问。



要不是有惠，黑雪公主的国中校园生活多半会变得相当乏味，而且或许也不会报名参加学生会干部选举。两人尽管并未去到彼此的家里，但无论是在学校聊天的时间，还是放学后在校外喝茶、逛街的时间，对黑雪公主而言都是无可取代的。真要说起来，「黑雪公主」这个有点令她难为情，却又让她颇中意的外号，就是惠帮她取的。



若要说这样的惠是震荡宇宙的团员，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一天而接近黑雪公主，那是说不通的。



可是今天……七月二十日星期六，黑雪公主在毕业典礼与班会时间结束后，出席学生会的会议，和惠聊了好一会儿才离校，直接前往有田家。黑雪公主即将面临日珥的合并，以及与震荡宇宙的决战，惠长年陪在她身边，也许真能感受到她的紧张。要说惠以某种手段掌握到她的动向，搭公车追来，说不定也是有可能的。



是这么回事吗？若宫惠是震荡宇宙的间谍吗？两年前的那一天，惠在图书室找她说话，是出于白之王──黑雪公主的亲生姊姊White Cosmos的指示吗……？



────不对！



黑雪公主在脑海中奋力呼喊。



即使惠是超频连线者，能透过和以前的Cyan Pile类似的手段来骗过ＢＢ系统，为了今天的黑暗星云歼灭战而帮助白之团，那也绝对不是她基于自身意志所做出来的行为。



透过公车车窗看见的惠，眼角有著泪珠。



──我相信那些眼泪才是真相。



──所以惠……你再忍耐一下。我一定会打倒震荡宇宙……打倒Cosmos，让你得到解脱。



黑雪公主心中怀著一团蓝白色的光，对应该就待在这战场上某处的惠诉说。



＊＊＊



从耸立于品川车站西北方的大型旅馆屋顶，避开座镇在站前广场的「九头龙」型公敌攻性化范围，往南飞了六百公尺后，春雪暂时先下到地上。



这里多半是现实世界的大规模公寓大楼，只见四周围绕著格外长的建筑物，中庭似的空间里则散布著一些异形的摆设。他让千百合去破坏这些物件，累积必杀技计量表。



「那，要来喽。」



千百合短声宣告，高高举起配备在左手上的手摇铃型强化外装「圣歌摇铃Choir Chime」，大大转动几圈后，响起了清澈的钟声。



「──『香橼钟声Citron Call』！」



喊出招式名称的同时，朝相互支撑著站立的春雪与Trilead挥下左手。摇铃发出的绿色光芒笼罩住他们两人，倒转时间，治好春雪被忍者虚拟角色切断的右脚掌，以及Lead颈子与右手上的伤。



Lead掩饰不住震惊，上上下下看著自己的身体；春雪把右手从他肩膀上拿开，用恢复原状的右脚牢牢踏住地面，然后对千百合点了点头。



「谢啦，Bell。」



「不会。」



千百合轻轻摇头，小声补上几句话：



「……我刚才什么忙都帮不上，这点小事总得做好……」



平常活力充沛的儿时玩伴难得发出沮丧的声音，春雪忍不住先连连眨了眨眼，然后才赶紧否定：



「哪会啊。而且……要说什么忙都没帮上，我也一样啊。要不是Lead赶来，我肯定已经被干掉了。」



他说到这里，想起还没好好道谢，于是对年轻武士虚拟角色也低头说：



「……也要谢谢Lead，真的是多亏了你。」



「哪里……我只是做了分内的事，因为我也已经是黑暗星云的一员了。」



Lead这么回答，表情却也不开朗。他摇动浏海装甲片低头，以像是承受著痛苦的声调说下去：



「……而且……我躲在远处看著Crow兄与Raker姊你们被心念歼灭的情形。我一直在找机会救援，但防守泉岳寺的人完全无隙可趁，只能眼睁睁看著大家阵亡……」



「才……才不是这样！」



喊出这句话的，是短短几秒钟前才表现出类似自责倾向的千百合。



「那里震荡宇宙的团员多达十五个以上，就算是王，也没办法一个人颠覆整个状况。而且，就是因为你努力忍下来，我们也才能得救……倒是啊……」



她说到这里，先瞥了春雪一眼，然后小声问起：



「这位是谁啊？说是黑暗星云的一员，这是怎么回事？」



「咦？」



春雪先眨了眨眼，这才察觉到不对。



Trilead Tetraoxide加入军团，是在只刚好勉强赶上的时机，再加上考虑到他的情形特殊，事先知道这件事的人就只有黑雪公主、枫子与春雪。所以他和千百合当然也是初次见面。



「啊啊，呃，我想名字你已经知道，他是Trilead Tetraoxide。」



春雪先对千百合介绍完，接著看向Lead。



「然后这位是Lime Bell。你和梅丹佐上次就见过了吧？」



春雪左肩上的立体图示拍动翅膀，Lead先很有礼貌地鞠躬致意，然后对千百合伸出右手。



「幸会，我叫Trilead Tetraoxide，本次有幸加入黑暗星云。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军团，所以我想多少会有些地方不周到，还请多多批评指教。」



在加速世界里从不曾听过这种有礼貌到了极点的招呼，让千百合张大嘴，发呆了两秒钟左右，这才赶紧伸手回握。



「啊，你……你好，我是Lime Bell。我才要请你多多指教了…………倒是啊…………」



千百合一放开手，立刻靠向春雪，小声连连逼问：



「Crow你给我等一下，Trilead，就是你之前说过住禁城的Lead？为为为什么会突然加入我们军团？」



「这说来话长……可是他超级靠得住的，刚才的战斗你也看到了吧？」



春雪回答完，这才察觉不对。



震荡宇宙预测到了黑暗星云的进攻，做了周全的准备，这是显而易见的。他们准备了拥有破格的能力，能把领土战争空间变迁为无限制中立空间的超频连线者，而且为了妨碍他们逃脱回现实世界，甚至不惜大费周章，把大型公敌引到附近所有的传送门来封堵，企图让春雪等人点数全失。而且从对方注册了二十人以上的防卫部队看来，他们应该是连黑暗星云阵容上的强化都已经计算在内。



然而无论是做事多么周到的人物，相信总无法预测到「四圣」之一的大天使梅丹佐与春雪同行，以及拥有神器The Infinity的Trilead会在开打前一刻加入军团。也就是说，梅丹佐与Trilead，在震荡宇宙的歼灭作战中，是完完全全的活棋。



梅丹佐的知识与Trilead的武力。只要有这两项资产，搞不好现在都还来得及颠覆整个不利的状况──



春雪忽然间忍不住想到这样的念头，这才赶紧打消主意。



现在他必须分秒必争地赶往安全的传送门，回到公车上，扯下枫子等人的神经连结装置。只要继续沿著东海道本线的铁轨，南下十公里左右，就会越过多摩川，进入神奈川县。相信总不会连那么远的地方，都布署了大型公敌。



「……梅丹佐，距离大家复活还有多少时间？」



他对左肩上的立体图示问起。只要打开系统选单，就可以知道累计上限时间，但问梅丹佐还比较快──或许是看穿了他的这种心思，图示以有些尖锐的声调回答：



「仆人，我可不是时间计测装置──剩下四十七分钟。」



「还挺久的啊……」



春雪喃喃说了这句话，仰头朝北方的天空一瞥。



逃脱Snow Fairy的心念攻击，击退忍者虚拟角色的追击，一路飞到这里，让他觉得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与忍者之间的战斗，实际上应该还花不到五分钟。由于是由两个能力全灌在速度上的角色之间所展开的超高速战斗，造成了时间感觉有所压缩。



但愈快总是愈好。即使顺利回到现实世界，在他拔下众人的神经连结装置时，加速世界的时间是以一千倍的速度流动。



「……好，走吧。」



春雪重新面向南方，朝千百合与Lead伸出左右手。他再度牢牢抱住两人，张开翅膀起飞。



「香橼钟声」的副效果，让他飞到这里所用掉的必杀技计量表，也恢复到了某种程度。而且若真的到了紧要关头，今天他没有理由为了动用心念之力飞行而迟疑。他打算无视节能效率，以最大速度飞往南方，然而……



越过港区战区与拼穿战区的界线，飞了不到五百公尺，梅丹佐就突然呼喊：



「停下来，Crow！」



「咦……咦？」



春雪震惊之余，反射性地张开翅膀，进行逆向推进。千百合因为身体被大幅度摆荡而发出尖叫。



紧接著，春雪也察觉到了。



他去路上的空中，有著一层非常非常淡的光之薄膜，就像极光似的摇曳著，往上下左右扩张。尽管存在感极其稀薄，但他本能地领悟到这当中有著某种万万不能用全速撞上去的事物。



「唔叽咿咿咿……！」



春雪低吼著全力减速。但春雪消除不了三人份的惯性，一张脸以时速十公里的速度，朝极光撞了上去。



一种贴壁的感觉传来的同时，千百合与Lead分别发出「唔叽！」与「嗯呜！」的惊呼声。三人贴在这几乎透明的墙壁上，就这么慢慢朝地面滑落。



春雪最后再进行一次逆向喷射，勉强成功达成无伤降落后，先确定千百合与Lead没事，然后看了看自己的体力计量表。



千百合帮他恢复的计量表，减损了少少几个像素的长度。要是用全速撞上去，多半已经弄得惨不忍睹。他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但现在完全不是放心的时候。



「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墙壁……」



他一边说著，一边用右手再度摸了摸这粉红色的极光。



明明稀薄得几乎完全看得见另一头的情形，但就是有种令人绝望的硬度，令人确信不管拳打脚踢多少次，或是拿武器来攻击，都无法破坏。不，和物质上的硬度又不一样。手指上完全没有传来墙壁的质感，却有种强硬拒绝干涉的断绝──



「这是战区界线……？」



千百合喃喃说起，春雪也点了点头。



「嗯，感觉很像。可是，无限制空间为什么会有战区界线……？而且，这里应该已经是品川战区里了……」



「正确说来是两公里，仆人。」



梅丹佐突然这么说，让春雪歪了歪头。



「两……两公里？从哪里算起？」



「从Mean Level中发生大规模空间变动的中心点。」



「…………！」



春雪倒抽一口气，立刻转身。



虽然被钢铁大楼群遮住而看不见，但往北离了两公里处，有著泉岳寺存在。正确地说来，是从盖在泉岳寺北侧的一栋大楼算起。从用心念把春雪等人转移到无限制空间来的神秘超频连线者出现位置，到这就是整整两公里……梅丹佐就是这么说的。



「这墙壁……是那个超频连线者创造出来的……？」



梅丹佐订正了春雪的话。



「与其说是意图制造屏障，恐怕还不如说是空间变动可及的范围就到这里吧。这只是我的推测，但你所看见的小战士，用心念将Low Level与Mean Level重叠。有效范围就是这个半径两公里的正圆形，空间就在这里有了逻辑上的断绝……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



「……既然是这样……」



发言的是Trilead。他将造型显得十分聪慧的面罩朝向春雪他们，用正经的语气说下去：



「也就表示这个超频连线者，到现在还持续在发动心念。要维持这么大规模的现象，应该会需要非比寻常的专注。只要去攻击这个人来扰乱对方的专注……」



「往无限制空间转移的情形就会被取消……！」



千百合这么一喊，Lead就默默点头。过了一会儿，梅丹佐也让小小的天使之环短短地发了光。



「有可能啊。但如果是这样，震荡宇宙的那些人应该也知道，相信一定会把这个人牢牢保护好。」



「……泉岳寺除了Behemoth与Fairy以外，还聚集了十五名以上毫发无伤的震荡宇宙团员……要突破他们的防守……」



春雪把「会很难」这句话吞了下去。



因为眼前的光之壁绝对无法破坏，无异于空间只到这里就结束。



存在于这半径两公里围墙内部的传送门，想必全都布署了巨兽级以上的公敌，不会有一处遗漏。反过来说，正因为能够限定范围，震荡宇宙方面才会实施用公敌堵死传送门的方法。



把枫子他们十四个人从无限ＰＫ中救出的手段，已经只剩下唯一一种。也就是如Lead所说，去攻击把春雪等人转移到这无限制空间的超频连线者，让对方的心念中断。



然而要不被占领泉岳寺的震荡宇宙诸多强者发现，接近这个超频连线者，真的有办法办到吗？何况春雪连她现在所处的位置都不确定。要是贸然进行奇袭而失败，该怎么对以拚死的决心让春雪逃出冰牢的枫子他们道歉呢？



春雪理应饱经锻炼的思考爆发力完全起不了作用，正呆呆站著，这时他的左肩上──



大天使梅丹佐开了口，说话声调中包含了稀少得几乎令人以为是错觉的些许踌躇。



「突破震荡宇宙防守的方法，只剩下一个。」



「咦……」



立体图示从瞪大眼睛的春雪肩上飞起，停在三人的正中央，一边让天使之环不规则地闪烁，一边开始说明：



「这种空间断绝，是以你们称之为泉岳寺的神殿为中心，涵盖半径两公里的圆形区域。南端是到这个地点……那么北端又到哪里，仆人，你知道吗？」



「咦，北……？」



春雪搞不懂她想说什么，在脑中展开他拚命背起来的港区地图。



从泉岳寺往北移动，就会去到先前进行Ardor Maide救出作战时拿来代替弹射器的樱田大道，再过去就有某著名私立大学的三田校区，再更过去……



「啊……！芝……芝公园……？」



听到春雪这么说，Lead微微歪头，但千百合则跟著倒抽一口气，轻声说道：



「芝公园地下迷宫……！」



「正是。」



梅丹佐让小小的图示重重地点头，说道：



「照我的计算，半径两公里的范围内，勉强涵盖住了我的居城『两极大圣堂Contrary Cathedral』的入口。若是空间断绝会一路延伸到地下，那就无法更深入……但在ＢＢ系统上，所有迷宫跟地上都属于不同空间。只要能够通过入口，就有著能够抵达地下城最深处的可能。」



「这……这最深处有什么啊，小丹？」



谁跟你小丹！



大天使倒也不吼出这句话，回答了千百合的疑问。



「那还用说──是我的本体，Being梅丹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