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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SILENT NOISE(2 / 2)


覆盖地面的砂砾堆上残留着几个轮胎的痕迹。凝神一看,刻有无数天使的墙壁前方还停了几台汽车。似乎全是军用车辆。看那厚厚的防弹玻璃,加上强化轮胎,绝对不是民间的东西,“咦?有人先到了……嗯?”



听到提醒无线电来电的细小电子声音,亚伯将手伸向了耳扣。



〈喂喂,亚伯,听得见吗?〉



“喂喂,听得很清楚,诺耶。有什么事吗?”



(嗯,这个嘛……我问你,你能不能马上过来这里一趟?我有点东西想给你看。)



“你指的是多明尼克公司?噢,可以啊——咦?”



有温热的水滴滴到头顶,亚伯皱起了眉头。是雨滴?可是下意识往头发上抹的手却传来了诡异的气味。突出于墙壁的圣母像为什么被染成一片殷红?



“这是……”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刚才上面有……呜啊!?”



有什么东西,从遥远的上方掉落下来。从迅速侧开身子的亚伯身旁擦掠而过,发出沉重的声音,摔落有车顶上。前窗玻璃碎成了粉末,耸立在沙地上。



“吓!这、这是……”



看到那东西滚倒在引擎盖上,让亚伯的喉头咕噜地动了一下。



那是身穿灰色军用外套的男子——染血的面庞惊恐地扭曲着,紫黑色的口腔正发出无声的惨叫。不过腹部挖出的大洞是怎么回事?绝对不是由掉落冲击所造成的。



〈亚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晚点再跟你联络!”



亚伯单方面地切断无线电,踢开了入口。腰际的旧式左轮手枪已经握在手里。



在微暗的屋内,回廊上面有着成抛物线状的连续拱门,空气之中满是浓密的硝烟与枪油的刺激性气味。穿过墙壁四处的是全新的弹痕。不过支配着空无一人的穿堂的,却是近乎恐怖的静寂。



“……”



这间教间已经废弃多时。当然也不会有电。可是为什么在回廊深处的电梯却闪着明亮的灯光,铁门也像等待来客似的大开着?



“……意思是要我搭电梯?”亚伯犹豫了两次呼吸左右的时间,然后把脚踏入电梯。铁门像在等候他似地关上,电梯从教堂底部开始升向暮色沉沉的空中……







大门在清亮的铃声中应声开启,总计花了不到三十秒的时间。



在这么短的时间当中,究竟移动了多远的距离?门打开来的时候,地面就不消说,连高耸入云的十八座尖塔,都有十七座是沉没在遥远的脚下。



“原来如此,是在中央塔的……顶端。”



刚才的尸体是从这里被扔下去的吗?中央塔最顶层的展望厅是以电梯为中心,形成了甜甜圈般的形状,要想一眼望穿是不可能。亚伯一边谨慎地盯着四处盘踞的黑暗,一边朝着大厅迈出一步……接着就全身僵硬。



眼前有一名男子。



那是脸颊上面有伤的大个子。身上穿着战斗服,手里拿着一把军刀,怎么看着不像一般市民。不过那副打扮,和他目前所处地点的异常度一比却又算不了什么。



唐·比立尔——巴塞隆纳的黑街角头,正漂浮在离地将近三公尺的空间里头。



“……!?”



“呜……啊……”



他似乎发觉了亚伯的存在。比立尔近乎爆裂的眼珠转动了一下。



“救、救……救命……”



听起来就像硬从肺部挤出的声音。



好像是要求救,不过发出的喘息却不成句子。吐出的舌头硬得跟棒子一样,前端拉着唾液的细丝。



“救…救…救我……救我……”



壮汉似乎还想叫喊些什么——



呜啊!



随着诡异的呕吐声,眼球一翻露出了白眼。身体像被通电似地激烈痉挛。在下个瞬间,壮硕的身体一点又一点地开始萎缩。



“……!?”



亚伯有片刻时间说不出话。就在袖手旁观的亚伯头顶,比立尔的庞大身躯像是破裂的气球一般逐渐缩小。萎缩的皮肤像多年前的旧报纸似地变成老鼠色,豆子大小的干枯眼球连着视神经,从凹陷的眼窝底端垂了下来。



……接着,附着在木乃伊化的尸体上头的东西,在黑暗之中浮现了出来。



那原本无色透明的姿态,让人联想起水母。在撑开之后足足有三公尺长的伞面上,刚才所吸取的猎物血液正如网目一般注满四周。伞面中心垂下了无数的触手,中间张开的应该就是嘴巴。利牙咬开了比立尔的腹部,吸不完的血液正化成水滴,在地板上面滴成了血水洼。



“这…这是什么东西!?”



“风精——在前几天,由我所创造的人造精灵。”



静静给出答案的,是盘踞在侧的黑暗。



“虽然隐形成功,不过在用餐的时候就会现形,所以不能在人前出现……晚安,奈特罗德神父。”



头顶的吊灯一齐点亮,将耸立在展望厅中的巨大管风琴和坐在前端的人影映照得一片雪白。



“你、你是白天那位……”



“嗨,我们又见面了。难得你前来赴约,抱歉耽搁了一点时间。”



在长及膘际的黑发底下,餐厅见过的那名男子脸上,浮现出某种静寂到不像是人类的微笑。



“其实是我的工作伙伴单方破坏了关系。所以才会把这些人给派来。詹姆士·巴雷……缺乏诚意的老人实在难以相处。算了,反正他已经以死赎罪了。”



“——!?”



亚伯脸上的狼狈之色像被抹去般地消失,取代而之的是尖锐紧张的神情。



巴雷之死,除了部份警方相关人士与诺耶之外,应该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男子却知情?而言他的外貌,和之前上司所提到过的某位危险人物极为酷似……



或许是感到那份紧张?男子依旧沉稳地弯下腰。



“说到这个,你应该听朋友提起过我吧?托雷士神父的手腕修好了没有?”



“蔷薇十字!”



亚伯凭借着本能往后跳开,枪口瞄准男子的眉心。



“不准动!把两手放在头上!你被以在威尼斯杀人、破坏公物、妨碍圣务执行等罪名发出逮捕令。奉劝你抛下武器投降!呃……”



“我叫坎柏菲。伊萨克·费南度·冯·坎柏菲。蔷薇十字骑士团位阶9=2,代号是‘机械魔导士’——要简称‘魔术师’也行。”



“魔术师”带着微微的苦笑,举起了双手。或许是已经觉悟,并未出现抵抗的动作。



不过亚伯的手指并没有离开扳机。除了防范头顶上面的怪物,更重要的是这男子相当危险——警报器正在脑中疯狂地响着。



“刚才你说过,巴雷是你的伙伴?那车站的倒塌事故……不,加上之前的五件事故,你是不知道什么内情?不,那是不是你干的?”



“说是我干的,这种说法并不正确。是巴雷委托我,要我替公司排除障碍。我们‘骑士团’只负责出借材料与知识——这也算是笔买卖。”



“恐怖攻击也算买卖?你…不,你们进行恐怖攻击是为了钱?”



“代价不见得是钱。”



那带着丰富知性与教养的声音如此沉稳,听起来相当愉悦。不过在单眼皮底下的眸子却显得像无底渊,找不到一丝丝的感情。



“我们‘骑士团’是针对对这世界有所不满、或是有志进行改革的人,提供微薄的帮助。”



男子的口吻还是一贯的平静,听起来却更加诡异。



“这些我晚点再问……重要的是,原因是什么?”



亚伯快速问道,最开始的不安依旧还在。



“为什么要把我叫来这里?甚至不惜透露自己的罪行——”



“其实是想劳烦神父——不,劳烦教廷出手相助。看看交易能不能成立。”



“什么交易?”



恐怖分子在说些什么?



坎柏菲一脸趣味地眺望着亚伯眉心的直线皱纹,然后继续发言。



“巴雷背叛了我们。噢,这事本身没什么重要,不过因为他的背叛,这回为他特地运来这座城市的器材变成难以回收。



“器材?就是六件事故的凶器?”



“是的。因为东西有点大,原本是预定作为多明尼克公司的器材,将它运出巴塞隆纳。不过巴雷不是出了状况?用一般方式搬运,怕会被警察给发现……所以才想到教廷。怎么样?要是方便,能不能帮忙回收?”



“开…开什么玩笑!”



亚伯忍不住抬高了声音。



“你凭什么,要我们帮恐怖分子的忙!”



“当然不会让你们白做。巴雷在梦幻岛所做的活体实验资料就转让给你们。对于和吸血鬼交战的教廷来说,那铁定是不可多得的宝贵资料。我倒觉得是笔不错的交易。”



“……不,还有更好的手段。”



听到梦幻岛的名子,亚伯脸上的表情彷佛结冻似地变得僵硬。然后他拉开手枪的保险——



“就是将你逮捕,然后将那份资料和器材一并收押。这样最好、也最实在。”



“噢,交涉破裂了?”



“总而言之,我要逮捕你。凶器的事晚点再来详谈。可以吧?”



“凶器?噢,那还是不要说明,让你看看会比较快……就是这个。”



轰然巨响——是坎柏菲的手掌扣上了管风琴的键盘。手指细长的手掌一滑动,就织出了听来美妙、但却蕴含着某动无可救药的昏暗的旋律。



“巴哈作品编号五五二、‘三位一体赋格’——和这美丽的夜色颇为相衬的曲子。”



好几亿恶灵的叹息,在黑夜的静寂之中回响——管风琴的鸣声带动了周围的钟塔,来回交响着低沉的钟声。沉重的振动似乎要摇晃起听者的脑髓,撼动着黑夜。



感觉的确不太舒服,不过也只是音乐。这和事故有什么关联?



“那架管风琴是……”



“你很快就会明白。在此之前,要请你陪他稍微运动一下。”



“咦?‘他’是指……呜哇!”



就在亚伯低下头来的瞬间,破风而来的触手已经贯穿了他的残影。数根银发在空中飞舞,亚伯打横着飞跃了出去。人都还没着地,之前所站的位置已经出现无名指左右深度的凹洞。



风精半透明的巨大身躯染成鲜艳的红色。胶质伞面摇摇晃晃地颤动,下面伸出的触手迅如疾风地转动着。鞭子般的触手虽然一度后退,却像自己有着生命似地彼此拉开距离,然后从猎物的四个方向一举袭来。



“喝!”



就在尖声呼唤、举起枪口的同时,扳机也随着向下。连续发射的枪弹露出狂暴的白牙,咬住了六根触手。或许是吃了痛的缘故,半透明的巨大身体跟着后退。亚伯趁着那一瞬间的空档,替换已空的弹夹,然后将枪口对准本体——



刹那之间,腹部传来灼热的剧痛。



“……!?”



宛如火焰贯穿般的灼热感撕裂了腹肌,横亘到背部。和透明胶质状的外观相反,触手前端有着钢铁般的硬度以及角锥的锐利——加上电光火石般的迅捷。



“可…可恶的家伙!”



枪弹将六根触手从本体上面切离,触手则像自己有生命似地攀爬在地面。然后如毒蛇一般昂起身体,一同朝着亚伯飞了过来。



“该死!”



亚伯手边连续发出了闪光。五只半透明的毒蛇随着枪声飞散。



尚未击中的最后一只——穿刺在右手手腕上面的那只,亚伯将整只手腕往墙上敲。骨头碎裂的声音伴随着软趴趴的惊悚触感。像水蛭般饱食膨胀的触手一旦落下,鲜血马上从伤口之中喷涌而出。动脉似乎被咬破了。看着看着感觉变得朦胧。



这下子右手就不能用了。子弹用光的手枪还掉落在地板上。



风精似乎看准这点,出现了动作。触手柔软地摆动着,轻轻松松就卷上了猎物的双臂,制住他的行动。露出利牙的嘴,朝着无法动弹的亚伯喉咙靠近——



〈……!?〉



那一刹那,振动了空气的并不是神父的惨叫。掉落在地的军刀直直插入了风精的口腔,咆哮声用人类无法听见的波长搅拌着夜气。



“成功了……呜!”



不过在绝佳时机弹起军刀的神父却没时间叫好。风精死绝了的巨大身躯正从头顶直直落下。就算马上后退,触手还是夺去了身体的自由。巨大的胶状物发出响声坠落地面,亚伯的下半身也在同时变成了垫背。



“!”



脚骨发出了可怕的碎裂声。



“你还好吗,神父?”



管风琴前的恐怖份子平静地问道,亚伯却没有回答。随着剧痛袭来,下半身的感觉正在消失。



(糟了。)



自己已经满身疮痍,关键的敌人却是毫发无伤。不,就算本身准备周全,也不见得赢得了将“神枪手”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对手。坎柏菲没有停下演奏,就是仍有余裕的证明。



就在那个时候,小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喂喂,亚伯吗?〉



“……嗨,诺耶修女。”



亚伯将粗哑的声音尽量保持平静,然后回话。



〈干嘛啦,刚才突然断线……嗯?你怎么了?声音有点奇怪……〉



“不,真的没事——可能是无线电不太稳定吧?”



从市内来到这里,需要二十分钟。



既然求救也是无用,那就不要让她担心。亚伯的汗水成串落下,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平静的声音。



“你的声音我有听见……没事。我没事。”



〈真的吗?可是你老爱逞强……就因为你不想让人担心,让我反而更担心。〉



诺耶用着一贯的大姊姊口吻继续说道。她似乎并没有察觉。



〈你不要硬撑,亚伯。因为大家都在。而且还有我……你不要一个人硬撑,没关系的。我们会支持你。〉



“谢谢。我没有在硬撑……”



〈那就好……对了,刚才我有提到过一些,我在董事长办公室找到有趣的东西。就是设计图……还是废弃教堂的设计图。我不知道多明尼克还利用幽灵公司,收购了萨古拉达大厦。啊,萨古拉达大厦你知道吗?就是封锁地区的大型建筑物。〉



对面传来卡沙卡沙的声音,大概是在翻阅文件之类的东西。



〈然后呢,从这里开始就有点古怪,巴雷在教堂进行大规模的改装工程。钟塔的钟换成了订做的,回音板也换新……为什么呢?如果要当公司大楼,没必要连钟都特地换新。〉



“……”



亚伯脑中闪过了某些念头……



他一直很在意。那间车站建筑是怎么弄塌的?既不是爆裂物,也不是炸弹。是眼睛看不见、耳朵也听不到的某种东西……



“对了……原来是这样!”



亚伯俯视着钟塔群,发出愕然的呻吟。



将环绕教堂、收在钟塔里的八十八座钟,依照各个音阶用电力加以控制,就能像钢琴一般进行演奏。至于构成大教堂的十八座塔,配置方面则是经过了计算,担任将钟声加以增幅的扩大器角色。



也就是说,蕯古拉达大厦本身就是一具巨大的乐器——用耳朵来听的建筑物。



“然后,要是在这些钟里头动点手脚……诺耶,快逃出那里!”



亚伯大喊。



还来得及吗?绝望蚕食着漆黑的胸口。可是,自己不能再次失去她!



“诺耶!那边有危险!”



〈等等!设计图还有一张……不会吧,这幢建筑物是!〉



“别管那些了!好了,你快点离开那里……”



〈太离谱了,为什么这张设计图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你听我说,亚伯!我现在——〉



诺耶一直说个不停的声音,随着杂音一起中断——就这样中断,久久没有再传来。



“……诺耶?”



亚伯对保持沉默的同僚发出呼喊,并不是为了催她把话说下去。而是因为不安。那份沉默带来了巨大的不安。



“诺耶,你怎么了?”



耳扣那边却毫无回应。就算她保持沉默,原本也该听得到呼吸声以及周围的杂音——可是却没有。



“诺耶……快回答!”



庞大的不祥预感紧抓着胸口,就在亚伯还是挤出了颤抖声音的时候。



咚……



薄暮那边传来低低的声响。



是炸弹吗?不,不是。是某种非常巨大的物件掉落地面的声响。



“啊……”



在市区西边,银行与贸易公司集中的一隅冒出白色的尘烟。在烟雾之中,彷佛承受不了自身重量而往下沉的是一栋高耸、灰白色的大楼。



“物质拥有固定的频率。那是比听觉领域还低得多的周波频率——也是低周波。”



“魔术师”淡淡地说着,声音相当平静。



叫人难以想象,他是就在刚才,把那栋大楼——多明尼克制药本社大楼以及其中数百条人命全数夺走的屠杀者。



“这里的钟组成了‘沉默之声’——共振崩坏诱导系统的低周波,足以崩毁目标范围之内的任何建筑。虽然还在试验阶段,不过似乎效果还不错。对了,你在梦幻岛所破坏的小仙子系统,就是它的副产品。”



“啊……呜啊……”



殷勤的说明并没有传进亚伯的耳朵里。因为眼前所产生的变化并没有结束。



彷佛受到多明尼克制药大楼的倒塌诱导似地,两边大楼也慢慢开始崩毁。然后,就在倒向地面的时候,隔壁教会也扬起尘埃,跟着碎裂……



坍塌。逐渐崩毁。



就像牛奶滴进了咖啡一样,白烟朝着夜里的整个市区扩展开来。不论是港口还是教堂、市场还是大街、穷人的小屋还是富人的宅邸……几百万条的生命,数千年来的人类耕耘,就在白烟底下、低沉的轰隆声中化成了悲惨的瓦砾堆。那是近乎幻想、超乎现实,同时无比残酷的现实画面。



“‘见识过美的人,会被死亡之手掳获’——布拉坦(注:August Graf von Platen,18世纪的德国诗人),今晚的演奏你觉得如何,神父?希望能让你满意……”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回应“魔术师”恭敬一揖的,是诅咒全世界的可怕惨叫,以及连空气都要碎裂的惊人血雾。



风精覆盖住神父的巨大身躯碎成了粉末,飞弹开来。在那赤色的风暴中,宛如恶梦般的粗嘎声响彻了整座大厅。



﹝超微机器“吸血鬼猎人02”40%限定启动——承认!﹞



在下个瞬间,随着几可触及的风压,朝着坎柏菲头顶落下的是如夜般黑的利刃。



“你居然……居然……”



提着两端带有刀刃的大镰刀,神父步步逼近,眸子染成了血红色。



“要是让你感到不愉快,我很抱歉……不过这也是工作。”



坎柏菲仰望着亚伯盛怒之下歪斜的脸孔,正经地说道。只见他两手插往口袋,静静地站着。不过就像那里存在着一堵看不见的墙似地,亚伯的大镰刀是停在距离头顶数十公分的地方。



“接下来的委托人说,想要实地堪查‘沉默之声’的力量。叫我务必示范一下。”



“你…你居然为了这样的理由——”



亚伯的身影挤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已经不是刚才那个傻呼呼、热爱人类的神父——



不,说不定连人都不是。



“为了这样的理由,杀了她……”



逼近的刀刃压了下来。



难以置信的力道。在坎柏菲周遭围起的强电磁防护罩——“阿斯莫德之盾”的绝对防护壁就像破布一般逐渐撕裂,漆黑的凶器像在寻找供品似地落向敌手的脑门。



三十公分、十公分、五公分……



仰望着死亡逼近,坎柏菲的声音依旧平静。



“原来如此……你就是这样,马上与世界为敌。”



“……!?”



红眼的怪物停下了动作。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马上与世界为敌啊,亚伯。”



那是曾几何时听过的话。



柔和的声音。



体贴的微笑。



就算全世界都对自己充满了敌意,唯有这两名同胞愿意原谅自己。



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是在无法回头的那段时光所听到的话!



“你…你是在哪里听到的!?”



魔物的声音拉高了。同时大镰刀中所带的惊人力道也倏地消失。



“快回答!你是听谁说的!!”



“再会了,奈特罗德神父……不,亚伯。”



“慢…慢着!”



“魔术师”完美地行了一礼,影子滑溜地晃动着。等到亚伯回神过来已经来不及。黑暗化成了人形,彷佛带有生命似地包裹住他的身躯。大镰刀虽然卷动着风、一挥而下,捕捉到他的头部,飞溅而出的却不是鲜血,而是深深穿透的地板碎片。



“我不信……怎么会有这种事……”



亚伯发出虚脱般的呻吟,膝盖落向了地面。



大厅之中杳无人迹。不,不单是这座大厅。眼前这座瞬间陷入死亡与静寂的废墟也是一样。



“我……我又……”



管风琴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



即使回到自己房里,卡特琳娜的脸上还是紧绷着。坐上办公桌,从垂落脸颊的金发之间传来深深的叹息。



〈会议的结果如何,阁下?进展顺利吗?〉



“巴塞隆纳事件的犯人已经锁定了。”



对着有泪痣的修女立体影像说话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巴塞隆纳毁坏的情报传到罗马已经三天。这段期间之内她完全没有入眠,如果她不是“铁之女”,想必早就倒地不起。



“这一连串事件,都是巴雷‘个人’的犯罪行为。他从某处弄来了失落科技兵器,想要排除公司的障碍,却因为失落科技兵器的失控,造成本身以及巴塞隆纳全体市区的毁坏……官方说法是这样。”



〈怎么会……!凭他一个人,不可能弄到如此厉害的失落科技兵器!〉



“可是枢机主教会议得出那样的结论。那是教廷的官方见解……一群愚蠢的老人!那些家伙根本就不懂!”



办公桌发出激烈的响声。如琉璃般白皙的拳头挥向了桌面。看到主人难得如此激动,修女的影像畏怯地闪烁着。



“‘骑士团’狡诈到难以想象。老是在舞台上出现的,只是遭到控制的人偶。操偶师他们绝对不会现身……不过观众就是那些白痴!跟十年前一模一样!”



〈阁下……〉



这个人是孤独的——凯特不忍地望着咬牙切齿的主子。



因为身为智者,卡特琳娜更是孤独。若是她愚笨,就不会在十年前发现那些家伙的存在。如此一来,她心爱的人们也就不会被夺走,可以置身于俗世,或许还能构筑幸褔的家庭……



“凯特修女。”



〈噢,我…我在!〉



主人的声音将凯特由回忆的深渊里拔了出来。之前的阴影,已经从枢机主教的美貌中抹去般消失,剃刀色的眼眸回复了以往锐利的光芒。



“巴塞隆纳的状况如何?诺耶修女的遗体有办法回收吗?”



〈回收七成。不过遗体损伤实在太过严重,所以……需要花点时间。〉



“动作要快。她在最后发现了什么,我得去确认。”



〈遵命。我会转告现场。〉



巴塞隆纳惨剧不过是序幕。他们已经对下次的恐怖活动发出预告。而且偏偏还是……



确认行了一礼的修女立体影像慌慌张张地消失,卡特琳娜从办公桌前面站了起来。身体依着窗棂,从细框眼镜深处眺望着户外。



沉落在初夏柔软阳光底层的,是带着优美圆顶的大教堂以及无数人们吵嚷的广场。在更另一边铺展开来的则是雅致的街道,看不到如芥子粒般的乌云、也看不到一点歪斜。



那是具备了完整美感以及完美的协调,地面最接近天国的街道。



“——所以才更是脆弱。”



罗马——世界最大的都市,对苦涩的低语浑然不觉,在短暂的和平中静静的打着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