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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2 / 2)


  游恒面露讥诮,仿佛满眼都在笑他看不穿,“少保自己都不在乎,你替他瞎操什么心?你以为这世上能有人勉强得了他?兄弟,说句掏心窝子的肺腑之言,我跟了他这些年,可就看见你一个说去他的私宅就能去,说要见他人立马就能见,还能在他那宅子里过上一整宿夜,吃了早饭才大摇大摆晃出来的人。”

  “这么……这么夸张?”仝则听得手心冒汗,笑容发讪。

  游恒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再明显不过,写满了“小样你就偷着乐吧”几个横七竖八的大字,然后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仝则呵呵笑笑,“那可真是,受宠若惊。”

  “可不是光宠字能形容的。”游少侠忽然对措辞精益求精了一回,随即大手一挥,“得了,多余的话也不必说了,你又不傻,自个儿琢磨去吧。说起来,你瞧瞧人家小敏姑娘,多深明大义,多聪慧过人,那才是真的一点就透,谈笑间就接受了你的惊世骇俗,根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麻烦。”

  合着上回的四字成语连用,还是没能抖落干净他肚里的存货。

  仝则默默扶额,不禁开始怀念那个不太相熟时,经常门神般黑脸,时常惜字如金的游少侠本尊。

  上车往回走,眼看快到晚饭时间,街面上飘来各色菜食香味。

  仝则掀帘子,刚巧看到一家颇负盛名的淮扬菜馆,心念一动,想起了早上那厨娘的话。倘若裴谨今晚果然来找他,不妨给他带点熏鱼回去。

  他忽然也很想看看,裴谨伸展着长腿,懒洋洋吃鱼的妖娆模样。

  进店叫了两份外带,对跑堂的吩咐立等要取。店家先招呼了茶水果子,请人在一旁坐下。不多时,已有客人陆续进入,堂食免不了吵嚷,气氛好不热闹。

  仝则四顾之下,瞥见后院有处玲珑的小院,便迈着方步打算去躲会儿清净。

  游恒正夹一颗茴香豆,见状立马起身,“哪儿去?”

  仝则伸手一指,又压压手让他坐下,“瞧见那后院了?你在这儿等着,菜来了招呼一声我就走。光天化日的,我丢不了,用不着紧张啊。”

  说这话的时候,他可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一语成谶的本事!

  小院里有一眼井,仝则掬了一口,味道很是甘甜。老板大约是江浙一带人,小庭院收拾得很有江南特有的味道,叠了三三两两几块太湖石,虽然不太瘦,也谈不上有多漏,可胜在高大,站在那石头后面,一眼还真望不到堂上。

  也就是抬眼望天的功夫,突如其来的,身后落下一道劲风。

  这一回,或许因为速度太快,仝则连汗毛都没来得及竖起来。

  只在同一时间,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莫非自己又被裴谨跟踪了,这唬人玩的游戏,他总也玩不腻究竟是闹哪样?

  脑海里放松了警惕,他慢慢回过头去。

  眼前蓦地出现一个陌生面孔,目光狠戾,杀气腾腾。

  心里咯噔一响,可惜没等他喊出声,便觉一阵诡异的香气飘过来,口鼻上倏地被蒙上一块帕子。

  一呼一吸,双眸不由自主开始发沉,眼前光亮越来越暗,三五秒过去,就此人事不知。

  第74章

  军机处已搬出了皇宫,离裴谨的私宅倒是不远。此时屋里灯火通明,议事的人才刚散去。

  裴谨坐在案前,正打算写一封冠冕堂皇的折子。

  说是军令状也不为过,他笑笑,一不小心,还真让他的小裁缝给猜中了。

  这扯淡的折子,他没兴趣写得洋洋洒洒,也素来讨厌假大空的套话,是以只打算言简意赅,一挥而就应付了事。

  再看看时间,已接近子夜。不远处,应该还有人正在等他回去。

  只是身心略有疲惫,他沉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不断牵扯精力的各色扯皮烂事。

  以户部为首的钱串子们,向来眼睛里只有钱这个字,关心的无非是打赢这场仗,能从天皇手中拿到多少赔款,能从李朝那里要来多少岁贡,顶好是把济州也一并做为割地,抵偿给大燕。

  内阁和工部则觊觎新式战舰、铺设铁轨、建造蒸汽机车诸多工程,未来好和跟他们有盘根错节关系的大商贾借贷,消息放出去,坊间市面上早有人开始蠢蠢欲动。

  皇帝自己则乖顺得很,成日念叨着垂拱之治,把主意都交给军机和内阁诸位股肱来拿。私底下和一干人等也没少交心,嘱咐要“股肱们”皆以他裴谨马首是瞻。

  ——他架空了人家,人家当然也要把他往火炉子上架。

  说到底都一样,不过是看谁博弈得过谁。如今兵权已成了最大的一记筹码,握在谁手上,气势气运也就相应的倒向谁那边。

  仰头阖眼,裴谨心如明镜,此刻率军出征,其实并不是好时机。

  皇帝身子骨孱弱,即位以后更是每况愈下,月初才立了储君,年方四岁,在满朝文武眼里,那就是个吃奶的娃娃。同样在满朝文武眼里,倘若皇帝哪天崩了,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怕这朝堂上就要成了他裴谨一人独大。

  顾命大臣做成太上皇,历古至今都算不上是新鲜事,更是用脚趾头都能想象得到的结果。

  既然能想到,皇帝就会设防,一干打着皇权复辟心思运筹帷幄的臣工们,当然也会设防。

  借着他出征,清算他扶植的少壮改革派,酝酿“还政”于帝王,这类事其实也早就在暗中策划进行了。

  裴谨不出声,望着灯火晕出的一圈圈的黄光,在那光圈里,正有只细小的飞蛾,在执着的试图接近光源,虽被炙烤,却依然久久徘徊不去。

  此时有人推门而入,正是兵部侍郎靳晟,此人是他一手提拔的心腹,早年也曾和他有过同袍之谊,替他送了众人出去,又再度折返了回来。

  见他不明所以在沉思,靳晟知道,他绝不是在想那狗屁军令状该如何措辞,便轻轻咳了一声,“行瞻,我还是不主张你亲自去,要带水师新人,要检验那两艘新舰下水状况,搞搞阅兵也就是了。他们越是强推你,吹捧得天花乱坠,我这心里就越不踏实。”

  想了想,又道,“李朝那么个小破地方,不理会也没多大要紧,等将来腾出手再收拾不迟。”

  “济山,卧榻之畔,睡着个随时想咬你一口的狗崽子,你会怎么办?”裴谨蓦地睁开眼,淡笑着设问,其后又淡笑着回答,“我会趁它毛没长全,先拔光它的犬牙。”

  顿一顿,他继续道,“幕府背后有西洋人,这伙人眼下号称联军,其实大多是罗马教廷的雇佣兵,让他们打下朝鲜,早晚有天会越过图们,蚕食辽东边境。”

  靳晟默然,叹了气,复又摇摇头,“一个弹丸小国罢了,就算有野心,也得有足够大的胃口才行。”

  裴谨缓缓挑眉,慢悠悠问了一句,“那么蒙古人当年,又是如何灭掉赵宋的?”

  靳晟当即噎了噎,一时半刻没想到该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