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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堂里。

  寇姥姥给小姐的牌位上了香,跪坐在那里哭得已没了力气,哑着声音说了自己这些年带着谢璟逃亡的过往。

  谢泗泉眼眶也发红,但忍住了,握着拳头没有落泪。

  贺东亭几次摘下眼镜,眼泪滚下,几乎是在寇姥姥出现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确信,这是他妻子的保嬢,是他妻子最最信任的一位长辈。

  寇姥姥哽咽着讲完,对他道:姑爷,我原没想着还能见到你,既然见了,那我也同您讲一句。璟儿是我看着出生,亲手剪断了脐带,小姐临终嘱托未敢有一刻忘记,这孩子我带在身边,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成人。小姐说,等璟儿长大一些,再让我送他回来,老婆子没有食言,做到了。

  贺东亭羞愧难当,喊了一声寇姨。

  寇姥姥道:老婆子是黄土埋到脚脖子的人了,也没什么求你的,只为了璟儿,求您一回。

  寇姨您别这么说,您要什么,只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

  我要带小姐回去。

  贺东亭哑然,睁大了眼睛看向她。

  寇姥姥艰难起身,伸手抱了供奉的那方牌位在怀里,一旁的僧人吓了一跳想要上前,寇姥姥却抱着不肯松开,哭着道:姑爷行行好罢,可怜我璟儿从小没有见过娘亲,一日都没有跪拜过,您怎么忍心让不相干的人跪在这里祭拜啊,若是小姐在天有灵小姐她老太太向他跪下行礼,贺东亭哪里敢受,立刻单膝跪下搀扶她起来,几次未果,也给她跪了,寇姨,您要什么都行,惟独这个,我,我

  谢泗泉上前拽开他,亲手扶了寇姥姥起身,把老人护在身后,面露凶狠道:保保,你拿着就是,我看今日谁敢拦你!

  贺东亭想上前,谢泗泉抬手给了他一拳,骂道:我看不惯你许久了!阿姐当初嫁给你,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护她一辈子!贺东亭,我阿姐死了死了啊!他攥着拳头,赤红的眼睛里终于滚下热泪。

  贺东亭听到,但未反驳一句,他眼睛里只有寇姥姥怀里的那一方牌位,只知道死死抓住谢泗泉的胳膊不让他走。

  谢泗泉一根根掰开他手指,咬牙道:你既愿意守着那个假的,那就一辈子守着他过吧!你配不上阿姐对你的维护,这么多年,守着假象不愿醒来,拿着鱼目当珍珠,真是可笑。

  贺东亭血液往头上涌。

  但他无法反驳。

  他的确委屈了谢璟。

  委屈了那个从小受尽苦难、他和沅沅唯一的孩子。

  院子里。

  西川谢家列了好长的陪嫁单子,让贺家开了库房,一件件逐一搬出,有些凑不上的,也折算了银钱或用其他物品相抵。不拘什么,只要是值钱的,地皮、房契都可以,谢家不挑。

  贺老夫人痛心疾首,想去阻拦,但架不住对方带了四十余人的好手,完全奈何不了对方。

  这帮西川人在最初受到阻拦的时候,劈手砸了一把太师椅,贺家其他亲戚族人已做鸟兽散,实在不敢拦在前头。几年前谢泗泉把贺家砸了个稀巴烂的事儿,还历历在目,谢家主是混不吝的,再加上贺东亭事后对妻族一字未怪责,这也让周围的人不肯去趟这浑水。

  贺老夫人催着贺书玮上前去拦着,贺书玮却扶着她,面露无奈。

  身后一道声音传来,贺东亭平静道:让他们拿。

  贺老夫人回头一看,见贺东亭正跟在谢泗泉二人身后缓步走来,她视线落在寇姥姥怀里的事物上,心里立刻知道不好,虽蒙了一层黑纱,但她也能猜出是何物。贺东亭对谢沅迷恋至深,当年为了那个西川女子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都做得出来,这会儿谢家抱着谢沅的牌位,只怕贺东亭什么都听他们的。

  贺老夫人心疼钱财,口不择言道:东亭你醒醒,当年便是如此,为何现在你还执迷不悟啊!谢沅已经死了,你为了那个妖女丢了魂,连我们都不要了吗

  她只说了谢沅一句不是,贺东亭立刻黑了脸,沉声道:老夫人病了,来人,送她去乡下静养。

  他眼里看着的,只有那个牌位。

  再无其他。

  傍晚,谢泗泉带了十只硕大木箱抬回东院。

  谢泗泉回来之后,径直去拜访了白九,九爷有些意外,对他道:东西都装好了?这比我预计的要快许多。

  谢泗泉大大咧咧坐在对面,手里玩着一把镶嵌了宝石的匕首,笑道:怎么,你在这都听说了?

  九爷点头:略有耳闻。

  谢泗泉坐在那想了片刻,从怀里掏出几张合同,递给他道:这是东郊的两家厂房,你瞧瞧,是不是你这两日想收购的?

  九爷疑惑:是,但这并不是贺家所有,为何在你手上?

  谢泗泉道:那家原本就快做不下去,贺东亭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刚吃下,若不然你去东郊建厂,他为何这么紧张?你当拍卖会的时候他是想跟你交好吗,无非是探探底细罢了,你们看中了同一片地方,说起来姓贺的也就这点本事还算不错,看东西准,看人眼光实在太差。

  九爷没接,还在看他。

  谢泗泉愣了一下,道:给你就拿着啊,看我做什么?

  九爷:无功不受禄。

  谢泗泉啧了一声:我就烦你们读书人这点臭毛病,给了东西还得要夸奖是不是?好好,这是我替璟儿谢你的,你在北地照顾他多年,我心里感激,可以了吧?快拿着吧,那片地皮不错,你收了我心里也痛快些,好过便宜那些王八蛋。

  九爷:那我就以璟儿名义入股,等过几年一并给他。

  谢泗泉没在意,只当他说客气话,左右看了又问道:璟儿呢,今日怎么没见他?

  九爷:胡达早上来找他骑马,玩儿了一天,应当快回来了。

  胡达个龟儿子,早上带出去肯定没挪窝,马场那边偏远,吃什么!谢泗泉骂了一句,坐在那匕首都不玩了,起身去找人。

  也是赶巧,刚到院子里就遇到了谢璟一行人。

  谢璟身边跟了一个眼生的护卫,正在低声同他说着什么,谢泗泉赶到的时候刚好听到对方说起贺家,眼睛看到他,噤声让开了几步。

  谢泗泉也不管这些,上前推开胡达,亲手替谢璟牵马,笑着道:璟儿出去玩了一天,可还好?

  谢璟没下马,拧眉问道:舅舅,贺东亭和日本人做生意?

  谢泗泉摇头道:那倒没有,是为了营救几个学生之事,因此才有些牵连。

  谢璟神情放松许多。

  谢泗泉以为糊弄过去,还未开口,又听谢璟问道:你今天为什么抬了空箱子去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