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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2 / 2)


  “奴婢可不喜欢那高婕妤,看着一副清高自许的模样,奴婢就想到从前听人说过的欧阳氏。”素歌快嘴道,“何况她堂堂大家女郎,不去设法做了高阳王的正妃,往这宫里跑来做什么?”

  挽襟一个没拦住,叫她这么说了,也顾不得就在牧碧微跟前,呵斥道:“就你嘴快!满殿里人都没开口,几时轮到你来说喜欢不喜欢?”

  因挽襟已经说了素歌,如今新人进宫,又有步氏、高氏、叶氏都不是省油的灯,牧碧微不欲在这个眼节骨上打击自己身边人的气焰,便也不再说素歌什么,只道:“那字帖当初不过是为了不想叫何氏得了去,这才要了过来,到澄练殿来这些时候,你们见本宫看过一眼吗?还有那高婕妤可不是欧阳氏能比的。”说着看了眼阿善和挽袂。

  两人会意,阿善就道:“欧阳氏自恃家世,素来看不起世家之外出身的妃嫔,从前她还是昭训的时候,满宫里除了左昭仪,谁都不在她眼里,依奴婢看,这高婕妤虽然有些目下无尘的意思,但也不只是对出身不及她的宫妃而言,对陛下也不见得多么热络——从前,欧阳氏见着了陛下可是极体贴贤淑的。”

  “欧阳氏照奴婢来说就是个踩高拜低的主儿,奴婢和葛诺从前因为得罪了她身边近侍邵青衣,差点没了性命!更曾连累了娘娘。”挽袂跟着道,“高婕妤奴婢瞧着倒还好。”

  这么说着,素歌等人也听了出来,牧碧微并没有特别给脸色高婕妤看的意思,都知道以后对高氏那边的姿态了。

  牧碧微又给叶容华补了一柄前朝传下的大食弯刀——这弯刀的刀鞘华贵非常,上面嵌了各类鸦忽碧玉玛瑙,当真是目不接暇,然而拔出刀来,却是光芒奕奕、吹毫可断,绝非装饰所用的锋刃可比。

  这是因为叶寒夕既是武将之女,又在西北长大,这份礼自有她合意的地方。

  只不过阿善听到牧碧微加了这柄弯刀,眉眼微动,迟疑了下到底没说什么,礼单既定,就按着这回册封的位份高低,从挽袂起,着了人分别送去。

  后殿就留了阿善陪着牧碧微,阿善因道:“女郎何故将那弯刀给叶容华?”

  “她既然坦荡的表露身份,我亦不想同她绕这个圈子。”牧碧微伸指抵住眉心,疲惫的道,“何况这两年固然与何氏斗得死去活来,可有时候自己扪心自问,若我处在她那样的位置,只那么一个同母的兄弟,信任驻边名将,所以才任他去雪蓝关游历,不想却死在了其中,我也未必有那个心胸全部怪到柔然头上去……何氏,到底从前与咱们家也没什么关系,又先害我在先,可这叶氏却是阿爹部下之女,那叶子归,我记得从前阿爹时常提到他,乃是一员极难得的勇将,阿爹私下里还说过,他最看好的继任西北的人不是倪珍,而是叶子归!可这两年阿爹连叶字都不愿意说了……唉,阿善,这些年来在宫闱里咱们两个都不是没作过孽,林氏、唐氏,都是不久前的事情,可我还能告诉自己,都是迫不得已,身在局中,我不想死,不想被人踩下去,便只能如此!但至少那些人从前与我非亲非故……这叶氏若当真是叶子归之女,她到我跟前来,问我雪蓝关可有愧疚,你说我有何颜见她?”

  阿善心头一沉,赶紧劝说道:“女郎说的这是什么话?女郎生长邺都,西北军事与女郎何干?”

  “我托体阿爹又受其抚养教导之恩,哪有得好处时认阿爹,阿爹被人责问时就置身事外的道理?”牧碧微摇了摇头,眼角眉梢倦意难消,低声道,“我倒情愿她来寻了我,总比叫阿爹知道了难受要好。”

  两人正自默然,外头挽襟却回来了,隔着门道有事禀告,阿善忙问:“何事?”

  牧碧微收拾了下情绪,就听挽襟道:“娘娘,奴婢是往叶容华处送贺礼的,叶容华说娘娘所赐极为丰厚,不敢不立刻过来谢恩,所以执意跟着奴婢过来了,如今人就在殿下求见!”

  殿里两人都是一呆,阿善皱眉道:“咱们贺礼算是到的早的,六宫的赏赐应该还没完罢?”

  “她连接下来的赏赐都不亲自接了——虽然按她如今的位份,这宫里叫她亲自接赏赐的人也不多,就这么跑过来……”牧碧微沉思了片刻,问阿善,“我如今仪容如何?”

  阿善打量几眼,道:“钗环少了些。”

  “挽襟进来。”牧碧微立刻叫了挽襟进来,与阿善迅速打了水来,替她重新净面梳妆,又换了一身衣裙,这才命人将叶氏引来。

  叶氏进来时,却是换下了采女时所着的彩衣,穿着猩血对襟春衫,系了赫赤罗裙,衫裙上的绣纹很是诡异,一簇一簇玄色绣纹,远远望去仿佛是鲜血飞溅而成,到近前才能分辨出来原来是一种怒放的花卉,衬着她肌肤皎洁若雪,这一身竟仿佛是血衣一般。

  牧碧微与阿善看得都是若有所思,竟忘了免叶氏的礼,待她行过了礼,牧碧微才定住了神,柔声道:“快坐罢。”

  叶氏也不推辞,谢过了,便依言在下首坐下——只是原本牧碧微命她坐的是略远的位置,她却视而不见,到了离牧碧微最近的位置坐了下来,见状阿善微微一眯眼,顿时警惕了起来!

  牧碧微沉默了一下,那叶氏却也没出声,因此殿中气氛突兀的诡异起来,片刻后,牧碧微才道:“希宜宫住的可习惯?”

  “回娘娘的话,妾身随遇而安,住哪里都差不多。”叶氏一抿嘴,仿佛想笑一笑,却到底没笑成,道。

  “希宜宫里虽然从前也有几个宫嫔住了进去,但合风殿却是从前朝就没人住的,如今虽然入春了,究竟积年的寒气在里头,内司原本也没想到你们这批人会有这样大的造化,所以收拾时均没想到动正殿,如今赶着收拾,怕是忙中出错,总有疏漏的地方。”牧碧微语重心长道,“若是发现,不可姑息,当立刻与他们说了才好,不然过了这段时间,再动土木,总要另寻个说法了。”

  叶氏就道:“谢娘娘关怀,妾身记下了。”

  牧碧微心中越发的忐忑,不然这叶氏自称过来谢恩,怎么连谢恩的话都不说,还要自己开口问?因此就直截了当的问:“你如今才进宫来想必极忙吧?”

  “我……嗯,妾身倒不算忙。”叶氏这回答话却迟疑起来,显然是看出牧碧微欲要赶人了,思忖片刻,仿佛下定了决心也似,猛然抬头道,“妾身想与娘娘单独说几句话,未知是否可以?”

  牧碧微一怔,正待答应,阿善却笑道:“容华娘娘若有什么话只管在这里说,可是内司那边亏待了娘娘?这个就是咱们娘娘替你做了主,回头到底也是咱们做奴婢的跑腿,奴婢们在这儿正好可以免了娘娘唇舌之劳呢!”

  说着不住的对牧碧微打眼色,显然是因为这叶氏的出身叫阿善不放心——若是旁的宫妃,再怎么新人,随便来个四五个,阿善也不必担心牧碧微落了单会吃亏,可这一位听着来历,其父其兄都是勇悍之将,父亲更是赤搏上阵都阵斩柔然精卒且自己毫发无损的主儿,所谓父虎无犬子,比着牧齐和牧碧川的例子,牧碧微跟着兄长学了些皮毛,在这六宫的主位里说句打遍六宫无敌手也不为过了,谁知道这叶氏在西北那不拘礼的地方,是不是拿到了刀枪犹如见了娘家人般亲切?

  只是牧碧微与叶氏对望了片刻,却没有听她的,而是摆了摆手:“你们下去。”

  “女郎!”阿善一急,就叫出了闺阁里的称呼。

  牧碧微向她递了个眼色,唇齿微动:“她还有大伯!”

  阿善一呆,这才想了起来,当初绥狐宫里,这叶氏在姬深跟前说起身世,固然父母手足都已经没了,却还有个大伯将她抚养长大不说,甚至还替她的大伯求了封赏,可见到底不是无亲无故一身轻松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人……想来即使有那个能耐,也不至于就在这儿与牧碧微拼个你死我活罢?

  “谨遵娘娘之命!”待众侍都退了下去,殿门重新关闭,牧碧微方看向下首,心情复杂道:“好了,你有什么话,就说罢。”

  却见那叶氏脸色煞白,闭了闭眼,猛然从袖中抽出一抹霜雪之色!

  刃口如雪,吹毫可断,正是方才牧碧微使人送过去的弯刀!

  一挥之下,刀身仿佛明镜,照出牧碧微惊愕的神情……

  第二章 冤魂难安!

  却见叶寒夕利落的耍了个刀花,倒转锋刃,以柄相授,雪白明亮的刀身上,染上淡淡一抹绯红之色,片刻,有血自叶寒夕掌心滴下,是她将刀柄倒转递至牧碧微面前时,故意从刃口划过,以血染刃的缘故。

  牧碧微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刀柄,再看叶寒夕,她仿佛压根就没感觉到掌心的痛楚一样,翩然跪下,沉声道:“娘娘可知此中之意?”

  “大食弯刀,在前朝就极为出名,此刀锋锐无匹,斩人头颅,弹之血落,不染点滴!”牧碧微眼望刀柄,悠悠的道,“大食人重仇,有仇必报,不论大小!若是血仇,往往以随身所佩的此刀割破面目躯体,以发重誓!可以己血染刃,倒转刀柄授予他人,却意味着求他人为你报仇……本宫却不明白你的意思了,本宫虽然在宫中有一席之地,但兵发柔然,哪里是本宫能做到的?若是你仇恨的是牧家,本宫不能说问心无愧,却也做不出来对牧家不利的事情!”

  她摇了摇头,“这柄刀,本宫接不下!”

  叶寒夕却笑了,她目光出奇的明亮,眼泪却成串簌簌而落,一字字道:“如今我才信,娘娘的确在牧令那里听过家父之名!这大食风俗,并大食礼仪,早在前朝,商路断绝,就非常人所能闻!说起来还是当年家父赤搏上阵那一回,牧令大为恼怒,训斥于他之后,又将家父所杀的一名柔然精卒尸身所佩之刃……即是与这差不多的一把弯刀赐下,并告诉了家父此刀典故,道大食人在西域以凶悍出名,然而刚不可久,终归也消弭于岁……牧令眷属皆在邺都,因此将部属子女视同己出,我与几个弟弟比娘娘小不了几岁,当时与家人住在雪蓝关中,牧令尝抱我们登膝入怀,与我们说娘娘之事……”

  她握着刀刃的手微微颤抖,终归于泣不成声,“当年柔然夜破雪蓝关,仓促之中,我与家人离散,恰遇见了牧令,牧令不顾左右亲兵阻拦,遥望见我与下仆被柔然追上,硬是孤身赶到将我抱至他的马上,而后亲兵杀来,掩护他退往巴陵城!后来牧令将我安置巴陵城中牧家别业,匆匆前去主持收复雪蓝关之事!

  “走前他曾派亲兵去别业安置我,说是必当设法寻找我之家人!终不使我孤苦无依!”叶寒夕泪下如雨,一字字道,“不想牧令这一去却再也没有归来,我在巴陵别业等了三个多月,才有人去告诉我,道是牧令并大郎君都被奸妃所害,叫飞鹤卫拘去邺都问罪了!而我父兄阿姐幼弟……并两个尚且在襁褓的侄儿,皆死于雪蓝关中!”

  牧碧微心中大恸,她下意识的接过刀柄,哽咽道:“你起来说罢!”

  叶寒夕见她接了自己的刀,方松开手,掌心流下的血渍已经将袖子污了一大块,牧碧微忙递上自己的帕子助她缠裹,叶寒夕却浑不在意道:“这点儿伤,与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又怎么能比呢?不打紧的,我自小在边关长大,虽然是女子,却被家父家母当作了郎君养,柔然来犯时,雪蓝关哪个女郎不能上马担当一下传信、煮油的责任呢?”

  牧碧微含着泪道:“你怎的会进了宫来?是了,你说你是伯父所养,可是我阿爹后来把你忘记了,而你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