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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灵光(一)(2 / 2)


燕九怀说,黄河决口的事情是发生在两个月多前,如今是七月初,两个多月前,那就是……重五之日前后?

也是自己见到杜拂日的前后?

元秀脸色迅速阴沉下来!

但她很快想到,这不可能,玄鸿与杜青棠的交情不一般,这一点她是知道的,玄鸿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但无论如何,玄鸿也是皇室中人,何况她虽然与宪宗皇帝的兄妹之情不错,但在元秀出生前,就已经去了清忘观中修行,与宪宗的子嗣并不算多么亲近,也就生在前面的代王、齐王,她或许还在长安时,见的多一些。

至少在清忘观这些年,玄鸿不曾传出与哪个侄子特别亲近的。再说废立之事,且不提朝中震动必定伤及帝国元气,最直接的伤害,就是对皇族彼此之间产生怨怼之情,玄鸿再怎么说也是皇室的公主,丰淳登基前后对自己的几个姑母都是十分客气的,并没有失礼之处,因此怎么想,玄鸿也没这个必要出卖皇室——

只是,那张请帖,分明就是玄鸿给自己的!

早在她因与云州闹翻后,负气跑到清忘观中要出家时,玄鸿借口大雨,厢房失修,让她迁到旁的住处去,那幅山河破碎图,就有故意放在那里的嫌疑。

后来又让她在重五赴杜家之宴——当时,元秀的目的是想私下与杜青棠一晤,然那一次的宴饮,杜青棠是根本不会出席的,连发出请贴的人,杜家七郎杜留,都只是抱着玩笑的态度送了这张帖子去清忘观,其实压根就没打算清忘观的人会去。

这一点,元秀当时不知道,但与杜青棠素来亲善的玄鸿元君,难道会分不出来请帖出自杜青棠亲笔,还是杜家小辈之手吗?

以玄鸿的身份并她与杜青棠的关系,若当真杜青棠要邀请她,岂有不亲自书写帖子的道理?

那时候元秀并非想不到这些,只是当时的形式,怎么看,杜氏才是那个被一再打压不得不小心翼翼、连曲江赛舟不但没有参与,更是只包下了位置次好的观澜阁,而将位置最好的汀兰阁并微雪台都让给了博陵崔与荥阳郑!

后来观澜楼上,汪岳的出现以及裴家二十四娘的解释,都让元秀压根就没把那次宴饮放在心上——杜青棠权倾朝野的时候,汪家还不知道在哪里,而转眼之间杜家长房子弟杜野邓州刺史任满归来,居然只能请了汪家之子赴宴,如此迂回的探听吏部消息,这在宪宗皇帝时,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玄鸿在将帖子给自己时就已经知道杜青棠当时不在,而作为主人的,只有杜家三个与元秀同辈,其中除了三郎杜野已经娶妻生子外,杜留、杜拂日都不曾婚配——而后两人皆是仪表出众、风采翩然之人,哪怕杜拂日当日在长安名声远不及杜留,也沉默寡言,可城南杜氏累世积蕴熏陶出来的风流气度,却远非常人所能及。

再往下想一想——那天,虽然杜家三位主人中,只有杜野娶妻生子,但杜留却特特带了一位美人前去,像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他的多情一样,原本元秀还对那叫江错娘的女郎颇感兴趣,前几日还在齐王府里面见过,然而那天金腰娘子并曹弦子都出过风头,惟独那江错娘直到元秀走时也没有下过观澜阁的三楼,若说杜留是打算借着宴饮好生夸耀一番自己那新收宠姬,却为何要如此?

元秀抿了抿嘴,她没出生前,玄鸿就去了清忘观出家,在这种情况下,玄鸿对她的性情,也不能很了解,但究竟是姑侄,总也不可能是一无所知。

并且,她三岁时生母文华太后去世,宪宗皇帝忙于政务,又要教导储君,不可能对唯一的嫡女花费太多心思,教养她长大的昭贤太后与薛娘子,这两个人的性情,或多或少,总也会影响到她。

换言之,哪怕见面不多,想要推测元秀的性情,大可以从昭贤太后并薛娘子两人而来——而这一点,身为宪宗之妹的玄鸿,对昔年的王惠妃并薛尚仪,又怎会陌生?

昭贤太后素有贤名,宫闱中传她心肠柔善又大气温婉,贤德而有才,打理六宫井井有条,并不比文华太后在时逊色多少——实际上考虑到文华太后乃是宪宗元后,当初郭家又声势赫赫,并且文华太后还有嫡子傍身,而昭贤太后在宪宗一朝,二十年来的位份,都只是惠妃,还是长年与卢丽妃并崔华妃并立,且唯一的长子已死,昭贤太后打理六宫的手段那应该是不在文华太后之下的。

由此可见元秀的眼光与心机绝不会太差,再看薛娘子,薛娘子的性格一言以蔽之,乃是刚烈有谋。

被这样两个女性长辈教导出来的元秀,对于已有妻室但风流不减的杜野绝对不会产生什么特别的好感,更不屑去作夺人丈夫之事,元秀不是昌阳、东平,她是宪宗与文华太后唯一的女儿,丰淳唯一的胞妹,她的身份注定了她骄行众人的资格,她不需要争取甚至不需要做什么,自有人将这天下最好的东西捧到了她面前,任她挑选。

在这种情况下,再加上了昭贤教导的太原王家那让历代以来世家都争相求娶的教女家风,以及薛娘子从前红衣快靴、纵马长安犹如烈火卷过长街的高傲,虽然夺他人之夫对元秀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但她绝不屑为之。

而且在这之前,贺夷简追求元秀的事情,已经是满城风雨。

那处处留情的杜不留,固然叫满长安不知道多少女郎为他神魂颠倒,可是从公主的身份俯瞰下来,杜不留未免叫人觉得浅薄——何况他那天还特特带了一个江错娘!

难道玄鸿从那时候起,就打着要撮合她与杜拂日的主意?

但……玄鸿又凭什么认为自己会对杜拂日心生好感?

杜拂日诚然是极吸引人的郎君,尤其是如元秀这样见惯了长安各家风采卓然又热情似火的少年郎的贵女,前者静时若处子、动时犹脱兔的风仪,以及豁达大气的胸怀,最容易引起元秀注意。

但也只是注意罢了。

元秀自认心志坚韧,贺夷简当初就是个例子。

她享受着胞兄为帝带给自己骄行众公主的好处,同样也想为丰淳尽一份心力,因此很早以前就已经决定,自己的婚姻固然要考虑到自己的喜好,却也要考虑到所降之人能够给予丰淳襄助。

在当时的情况下,下降河北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因此她任凭贺夷简如何表白心迹,甚至在离开长安前,特特攀爬了终南山数座高峰,只为为她摘来一枝六月里仍旧盛开的桃花,但她依旧将桃花丢进了竹楼下的水池……

玄鸿、哪怕再加上杜青棠,又凭什么认为自己会选择杜拂日?

元秀默默思索着,浑然不觉燕九怀在旁说了什么,她心里有着微妙的冲动,像是抓到了事情的关键,可是一时间却又有点琢磨不透。

“假如我当初没有自请下降杜拂日,五哥是不是也不会这样急着对付杜青棠,以至于落到了如今的地步?虽然黄口决口引发的换田之事是在两个多月前就已经发生,但若不是被杜青棠与邱逢祥抢先利用揭发出来,只要是五哥自己揭发——最多牺牲一个韦造,只管说是宰相包庇那些权贵,蒙蔽圣听,韦造在前朝为太子师,如今为相,这个身份也足以交代了……”

她的指甲渐渐掐入了掌心……